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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叫你過去。”
叫他去的卻並不是虞嘯卿,那個一臉庸人相的五旬軍人用目光向他示意,雖世故,卻友好得讓阿譯寂寥的心裡頓生暖意——那個人戴著上校銜,但你無法從那上頭判定他的身份。
阿譯立刻顛顛地,帶著十七八個疑團過去。
而虞嘯卿看了眼已經裝好死啦死啦的車,看看我們,如果看車時他還有難以壓抑的敬重和惋惜,看我們時他立刻心生了厭意。我耷拉著頭,迷龍搓著泥,不辣一隻手伸在褲襠裡,郝獸醫……光衝他那副老相也是沒賣相的,更遑論軍容。
“似軍似匪,似民似賊。”他慘不忍睹到乾脆把腦袋轉向了他的手下,“給他們找個地方打理好。這樣子放出來要叫禪達的鄉親對我軍頓失信心。”
然後他轉頭走開。
車駛動,人分開。雖然很累,但輪子與我們無緣,我們仍站在那裡,那條狗像有什麼要說似的向我走近了幾步,讓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看著它,它看著我,我很茫然,它很悲傷。
何書光吆喝著:“走啦走啦!團座說不要晾在這裡!”
我們開始在車尾的煙塵中開動我們的雙腿,物資緊燒的是劣質油,那煙嗆得我們只好低了頭。
顯然禪達人並沒有覺得我們丟了軍隊的人,他們不斷打亂我們本來就不成隊形的隊形,把我們剛才沒來得及吃完的東西塞到我們身上。我低著頭,看著貼著我在走的那條狗,每當它靠我太近時我便閃遠一點兒,我的視線外邊,押送我們的兵在喝叱,但食物仍在塞來,剩下的花枝仍然擲在我們低垂的頭上,然後落在地上被我們的腳踏過。
阿譯回到我們中間,手上立刻被人塞了一個巨大的榴蓮,他拿著那玩意兒的難堪表情讓我在這一路沉默中亦覺得有趣。
我說:“阿譯,以後你可以拿它做聘禮。”
那傢伙居然很正式地回答:“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我實在想笑,說缺德話讓我稍抬起了頭,然後被一枝花擲在我的眼角。
這是一枝扔得最缺德的花,它是那種長了刺的植物,而一路旋轉著飛來,花梗正好紮在我眼角最敏感的地方。我頓時痛得昏天黑地,捂了一隻淚水滂沱的眼睛尋找那個肇事者。
肇事者站在離我兩三米之外的路邊,捂著嘴,手上還拿著幾枝沒來得及扔出來的該死的花。她瞪大了兩隻眼睛瞪著我,我用一隻還能使的眼睛瞪著她,她的驚惶、我的憤怒頓時都成為不可思議。
押送者在喝叱我的停滯,不辣在用湖南土話回罵,郝獸醫撞在我身上,這些喧囂,連同長期戰爭帶來的傷創、死啦死啦留給我們的茫然,連同我處身的這個渣子隊和禪達,都不存在了。我只是儘量用一隻眼,再加上一隻拼命睞著、流著眼淚想派上用場的眼,看著小醉。
從緬甸到禪達的路上,我外表平靜,心裡是個瘋子。
我想著一個女人,我偷過她的錢,但我想她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想在自己空洞洞準備迎接死亡的心裡盛點兒什麼。
我呆若木雞地看著她,用一隻眼睛流著眼淚,小醉終於想起彌補一下她的過失,開始把花扔在地上開始尋找她的手絹,那真像一頭一邊掰玉米一邊扔玉米的熊瞎子。
我被押送者推擻著,與她遞上來的手絹失之交臂。她在人群之外追趕著我們這隊人,想把手絹給我,似乎那塊手絹倒成了讓我們脫離苦海的關鍵,而我在人群中尋找那飄忽的一點。
她邊跑邊遞手絹邊說:“你擦擦眼睛!”
我被推擻著,文不對題地嚷嚷:“回去吧!回去!”
她一直跟到虞嘯卿為我們安排的地方,才被磚牆隔出我的視野。
死過十七八次後,我終於確定我已經回家。
暮色深沉,隱沒了我們。
師部派的兵在門口設了哨,他們並不需要警惕,我們沒反水的思維也沒兵變的勇氣,所以他們是狐疑而不是警惕地瞪著我們。自從上次虞嘯卿來招過兵之後,這裡已經徹底空了,挑剩下的人已經不知所蹤,包括羊蛋子和我們那飽食終日的站長,我們現在看見的是一個半月多來無人打理也無人居住的地方。
我們被哨兵狐疑地盯著,我們自己茫然地站在院子裡,看著我們生活過和相識的這個地方。即使破爛如斯,這裡還是被席捲過,郝獸醫的醫院已經僅剩幾片破爛的竹片席了,那曾是它的隔牆,我們的聚集地、曾與豬肉燉粉條相關的一切也都不存在了,鍋和鍋架子都消失了,只剩下幾塊擱屁股的殘磚和阿譯寫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