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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忙不迭地紮了出去,我們都面露喜色。
蛇屁股高興地說:“不用吃狗肉了。”
我和不辣異口同聲地回他:“不用吃蛇屁股了。”
何書光厭憎地看了看竊語的我們,看起來他真是被派了絕大的苦差,“傷員往牆邊站。長官看你們有傷員,派醫生來看看。”
不辣囁嚅著問:“……哪個長官?”
何書光瞪他一眼,一個大耳光子扇了過去,“站好!上等兵!哪個長官輪得到你來問嗎?-誰是傷員?”
不辣被打得愣了一會兒,想了想這是十足十的在人簷下也就立正了。何書光只是個上尉,但連少校阿譯也被他逼得點頭哈腰的。我和幾個傷員舉手。
何書光跟他帶來的人交代:“你們在這縫縫補補吧。我出去待著。”
他出去,他留下的人放下了食物開始支攤子準備進行所謂的縫補,郝獸醫往上湊了湊,他有事情。
醫官問他:“是傷員嗎?”
郝獸醫說:“不是。哪啥…我們團長他怎麼樣了……”
醫官不耐煩地說:“不是離遠點兒——脫褲子。”
郝老頭委屈巴巴地站開了,我開始脫我的褲子。
老頭子反應比較慢,他就沒想過,我們不會餓死了,因為我們已經有新主子了。我們有新主子了,也就是說……他問的人已經死了。
醫官粗魯地捏著我的腿,我咬著牙,望著天,儘量讓自己不要尖叫出聲。
我將一塊美國餅乾叼在嘴上嚼著,繫著新軍裝的扣子,我的褲子再不用在大腿上開個口子,以便隨時檢視永遠好不了的傷口——因為它已經快痊癒了,我甚至能以一種彆扭的姿勢半蹲著,中尉的軍銜已經回到了我的衣服上,我嚼著餅乾,一邊看著阿譯的花樹根,這地方的生物生機旺盛得讓我這北方人瞠目,它居然又發出了綠芽——這一切讓我感覺良好。
二十多天過去,兩軍仍隔江對峙,冒牌兒團長也沓無音信,唯一的新聞是虞嘯卿固防有功,升任師長。他拒絕了隨之而來的少將銜,稱西岸不復,永居校職,這搞法讓上峰擊節讚歎,但我們最關心的是虞師座給我們吃飽。“
我的同僚們在屋裡打著鼾,那真他媽叫抑揚頓挫,醒來後他們自己都不會相信自己能唱出這種高音。我很想做點兒什麼,於是哈下身子想把阿譯的樹根拔出來,但阿譯這回把它埋得很深,根本拔不動。
我聽見身後一聲低沉的咕嚕聲,我開始苦笑,我回過頭,看著狗肉。它那種咕嚕聲倒不是威嚇,責備的意思更多點兒。
我說:“狗拿耗子不是嗎?關你什麼事呢?”
狗肉刨了兩爪子土,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離開。我拿手比著槍砰它,它沒有人類的手指和舌頭可以做出反擊,這樣我也算贏得了某種形式上的勝利。
只要不胡思亂想,事情總是會往好處走的,比如說冒牌兒團長沒權免我的官,所以我又做回了中尉,儘管只是空銜;比如說我們都在試著忘掉那個攪得我們不人不鬼的傢伙,我們學會當狗肉只是一條普通的狗,我們沒把它做成狗肉只因為惹不起它;比如說我跟看管我們的傢伙關係有所改善。
我摸了摸我鼓鼓的口袋,看向我們的看守,他們兩個被我看得不太好意思,便把頭轉向,於是我徑直走向他們,他們更加難堪,我都不知道我算是囚犯還是長官,他們就更吃不準該不該敬禮立正。
我跟那倆人說:“裝什麼稻草人嘛?那條狗撲過來你們都要扔了槍就跑。噯,你們要真能一直幹戳著,老子掉腚就走。”
於是泥蛋、滿漢一塊轉過頭來,泥蛋一臉不忿,滿漢是禪達本地人,民風淳樸,沒抵禦力,先就把牌亮了,“泥蛋說,你講的就是鬼話,逗了我們窮開心,還要當真聽。講了沒幾天,一算,你一個人幹掉的鬼子倒有三兩百了。”
“不會吧?老子殺人的時候也沒人幫數數。”
泥蛋哼一聲,“我算過了。”
“打仗的事,會就活,不會死。我爹幹什麼的?馬匪,殺人賽切草,我抓周抓的就是他的勃朗寧。這裡二十一號爺們兒為什麼要供起來?在緬甸我們被日軍叫二十一煞的,頭七衝煞的煞啊,殺人的料。看你們那手,那爪子,掄鍬的,再看我的手,你像我這樣掰一個試試。”我說。
我天生骨頭軟,尤其手指頭軟得根本就是個怪胎,於是我就手給掰到一個常人已經要斷了骨頭的程度——何況掄鋤頭掄得指頭如木頭的鄉下人。滿漢看得下巴快掉了,泥蛋疑心重,發出“噯呀媽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