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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著的。反正我不去了。您就答應我吧!”
馮國斌黑蒼蒼的臉上露出了父親對兒女的那種滿意的笑容,說:“那好吧!咱們回去。”
他推著腳踏車,她跟在他身旁。一老一少迎著升高了的太陽向公社走去。秋天的原野在他們面前展現出一派斑讕的色彩。人們用心血澆灌的果實已經成熟——收穫的季節就要來臨了!
兩年以後——一九七七年。
又是一個秋收的季節。吳月琴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首都一所著名的理工科大學。同時,馮國斌也提為縣革委會的副主任。本來,老馮的調令早下了,但他一直磨蹭著沒辦手續。他要等著吳月琴。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黃燦燦的陽光照耀著五彩繽紛的田野。人們在公社的院子裡圍著眼鄧將出發的吳月琴。已經當了爸爸的運生,興奮地坐在拖拉機的駕駛臺上——他要親自送吳月琴到縣城的汽車站去。村裡的人幾乎都來送她了。媳婦們和老婆婆們爭相拉著她的手。
撫摸她。學校的孩子們捨不得吳老師,一個個哭得眼淚汪汪的。吳月琴把運生媳婦懷裡的娃娃親了又親,然後伏在運生媽媽的胸前哭了。運生媽媽撫摸著她的關發,老淚也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淌。
馮國斌走不進入圈裡,站在門臺上吧吧地抽著旱菸,握煙鍋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吳月琴看見了他,快步跑過去。
她站在他面前,臉上掛著淚珠,笑盈盈地看著了。她從黃書包裡抽出一個封著的紙卷,雙手遞到他面前,說:“老馮,這送您留個紀念吧!您還記得兩年前我給您念過的一首兒歌嗎?您一定記得!我就是根據那首歌的意境畫了這張國畫。多年不畫,手笨得要命。畫得不好,您不要嫌!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馮國斌接過這卷畫,厚厚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他滿懷厚愛地瞥了她一眼,像父親對出遠門的孩子那樣囑咐她:“路上多加小心,別感冒了;到了北京不要忘了給我寫信。”
“一定。”
“好,再見。”
他伸出粗大的手握了握她的手,便匆匆轉身走回自己的房子。吳月琴心中猜:他大概是不願親眼看見她走——這些事上,也表現出他那特殊的脾氣!她深沉地望了一眼他所住的那間房子,便向拖拉機那邊跑去了。
馮國斌回到屋子,背抄著手一動也不動地佇立在窗前。他聽見拖拉機發動了,走了,遠了……現在,他開啟那張畫,小心翼翼地把它貼在自己的辦公桌旁邊,然後退後幾步,點著一鍋煙抽著,長久地盯著這幅畫:蒼勁的青松,挺攏在藍天白雲之中;樹下一朵小小的紅花,開得正豔。畫的左側,秀麗的草書豎寫著一行字:青松與小紅花。
第二十三章
田曉霞靜靜地立在黃原地委門口,一直目送著孫少平的背影消失在北大街的盡頭。
暮色已經臨近,滿城亮起了耀眼的燈火。不遠處的電影院剛剛散場,清冷的街道頓時出現了喧鬧。嘈雜的人群散亂地流向東西南北,街巷中腳踏車的鈴聲響個不停。
片刻功夫,大街上重新安靜了。雨已停歇,滿天破碎的雲彩象潰退的隊伍似的在暗夜中向南逃遁。四面的群山只能模糊地分辨出一些輪廓。
田曉霞心緒極其紛亂,一時無心回家去。
她索性離開地委大門口,來到了街道上。她在人行道梧桐樹下的暗影裡,慢慢地遛達著,情不自禁向北走去。說來奇怪,她懷著某種僥倖,希望孫少平還能在這條路上轉回來。
她現在才覺得,她和少平兩年後第一次相遇,幾乎沒有交談多少。他倒說了一些,她幾乎沒說什麼。唉,實際上,她剛看見少平時,感到又陌生又震驚,簡直顧不上說什麼!是的,孫少平已經變了,變得讓她幾乎都認不出來了。這倒不是說他的模樣變了——模樣的確也變了,但主要的變化並不是他的外表。
師專以後,本來她已經習慣於同周圍的那些男男女女相處。她認為自己也告別了過去的生活,開始了人生的一個新階段。儘管她仍然保持著自己的個性,但基本上和新的環境融為一體。過去的一切,包括中學時期的朋友,漸漸地開始淡忘;而將自己的生活迅速地投入到另外一個天地。國家在多少年禁錮以後,許多似乎天經地義的觀念一個個被推倒;新的思潮象洪水一般湧來,令人目不暇接。她整天興奮地沉醉於和同學們交換各種資訊,辯論各種問題;回家以後,又和父母親唇槍舌戰一番。她周圍的青年,一個個都是以天下為己任的雄辯家;古今中外,旁徵博引,思想一個比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