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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的肩膀,返身從河邊上慢慢往回走。
春夜是如此寂靜。
第三十五章
兩天以後,孫少平總算又找到了“工作”,就從金波這裡離開了。
少平走後,金波也就迫使自己恢復了正常,象以往一樣忙碌起來。他現在的心情悄悄有所平伏,因為終於有一個人傾聽了他內心的苦痛。往事不會象煙霧似的飄散,將永遠象鉛一般沉重地澆鑄在他心靈的深處。不過,日常生活的紛繁不會讓人專注地沉緬於自己的不幸。
即是人的心靈傷痕累累,也還得要去為現實中的生存和發展而掙扎。
對於金波來說,他不能安於在郵政所當一名搬運郵包的臨時工。他的理想並不遠大,只是想當一名汽車司機。他夢想有一天自己能正式開豐,讓他的生活和心靈隨著車輪在大地上飛騰。他最怕過一種安寧日子,把自己的精神囿於痛苦的內心世界。
但他學開車是很困難的。他不是正式工,因此沒資格上公家的車。只好相隔一段時間,他假裝回家或請假幹別的事,對出來偷偷跟父親學幾天。
雖然這樣時斷時續地學,但他實際上早可以獨立開汽車了。每當跟父親外出時,路上都是由他來駕駛。只是臨近城市的公路監理站,才把方向盤交到父親手裡。這當然是違章行為。但這類事也許永遠不可能從公路上杜絕。
少平走罷不久,金波有點煩悶,很想再跟父親外出跑一回。剛學會開車,有一種癮,過段時間不摸方向盤,簡直難以忍耐。另外,給少平敘說罷自己的心事,很想出去散淡兩天……這心情就象大病初癒的人想到戶外去走一走一樣。這一天,他好不容易跟父親上路了。
象往常一樣,出黃原城不久,父親就把車停在路邊。兩個人換了一下座位,他便接替父親駕駛汽車,從公路上飛馳起來。他異常興奮,那種把自己的身體和飛奔的汽車完全融為一體的快感是外人難以知曉的!
金俊海坐在兒子身邊,一邊抽菸,一邊機警地注視著前方,看來隨時都準備為兒子排除緊急事故。他是個容貌和內心都很和善的人,不象有些山區的汽車司機那樣傲氣十足。多少年來,他在公路上沒出過什麼大差錯,年年都能在單位上領一張獎狀。大半輩子了,無論是他本人還是他的家庭,日子過得都很平靜。作為一個普通汽車司機,生活雖然不很富裕,但也不緊巴;老婆娃娃吃穿不缺,家裡的木箱裡面,還常壓著千二八百的積蓄。
但金俊海現在心裡卻有了大熬煎。他發愁兒子的工作。他知道,兒子不願回雙水村勞動。他也捨不得,可是他又有什麼能耐給他在黃原找工作呢?幸虧他在單位上人緣好,要不金波的臨時工也怕幹不了幾天,就讓單位上打發了。可是“臨時”下去怎麼辦呀?這總不是個長遠之計。
唯一的辦法就是他提前退休,讓金波頂班招工。可是兒子不讓他這樣做。想想也是,他今年還沒滿五十歲,閒待著也的確不是個滋味。但不這樣做,兒子的前程眼看要耽擱了。多少日子來,他白天黑夜都在為此而發愁。
現在,他不由地又和兒子說起了這件事。他一邊兩眼盯著擋風玻璃外的公路,一邊咄咄吶吶說:“我看還是讓我退了職,你頂我的班。”
“你怎又說這事……”金波放慢了車速。
“要不你怎辦呀?”
“我慢慢想我的辦法。”“你還是聽爸爸的話。你已經二十三歲,沒時間拖了……”
“再等一等看。”
“要是公家政策變了,不再讓頂班招工,這就麻煩了!”金波不再言傳。
父親的這個提醒倒使他一驚。是的,中國的這類政策常常說變就變,往往一夜之間趕不上趟,就把人的命運改變了。
但他的確不忍心從父親手裡把方向盤奪過來。對於一個有血性的青年來說,自己無力謀生,靠剝奪父親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即便不是墮落,那也實在臉上無光。
過了好一會,他才對父親說:“再等一等看吧!”
金俊海嘆了口氣,說:“還能等出個啥結果來……”午飯之前,父子倆就到了雙水村。
他們把汽車停在田家圪嶗這面的公路上,就淌過東拉河,回金家灣那面的家裡去吃飯。
這趟車的終點在沙漠中的一個城市裡,通常到雙水村後,金俊海就留在家裡,由兒子一個人去完成這趟公差。如果單位上知道金俊海如此不忠於職守,恐怕他年終那張獎狀是領不成了。生活中的好人也常常幹這種錯事。
吃過午飯後,金波就一個人開著車繼續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