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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少平頭“轟”地響了一聲:這下完了!
顧養民見他回來,馬上抱歉地說:“我出來解手,看見教室亮著燈,心想大概誰自習完忘了關燈,跑進來準備關燈,結果發現你桌子上的這些詩。本來我不該看,但一看就放不下手了……啊呀,這些詩寫得太好了!我早聽我父母親說社會上正傳抄天安門廣場的詩歌,但一直沒看見過。想不到你有這麼厚一本呢!你從哪裡搞到的?能不能讓我也抄一下?”
孫少平本來想給顧養民發脾氣,看他這樣說,便又消了火氣,說:“這不是我的筆記本。”
“能不能讓我抄一下呢?”顧養民又問他,而且看來非常渴望孫少平答應他。
少平想了一下,這事得和曉霞商量。他對顧養民說:“我現在不能決定,等明晚上再告訴你。”
“明晚上就這個時候,我再來找你!”顧養民高興地說。
第二天,少平把顧養民發現他抄詩的事告訴了田曉霞。“能不能讓他抄呢?”他問曉霞。
曉霞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少平就對她說:“我看讓他抄去。他自己抄了,就不會把這事捅出去!”
曉霞覺得少平的話有道理,就說:“那就讓他抄去。可不能再叫人發現了!你一定要給他說清楚這一點!”“你不說我也知道哩!”少平說。
第二天晚上夜深人靜時,顧養民準時來了。他很感激少平讓他抄這些詩。兩個人於是就趴在一張課桌上,緊張地往自己的筆記本上抄寫著。少平早已經淡忘了顧養民和郝紅梅的關係。他自己當初和紅梅的那點“瓜葛”更是變得遙遠而模糊了。再說,他目前和曉霞的這種交往,已經使得早先的那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
經過兩三個夜晚,少平和顧養民就先後抄完了這些詩。少平把那個綠皮筆記本又還給了曉霞——顧養民根本不知道這筆記本是誰的。在以後的日子裡,顧養民腦子裡還一直盤旋這件事,不知道少平從哪裡搞來這麼些“機密”,按說,少平來自農村,家裡也沒聽說有門外工作的幹部,他怎麼可能把《天安門詩抄》搞到手呢?
不論怎樣,這個農村來的同學不可小視!顧養民漸漸覺得,孫少平身上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吸引力——這在農村來的學生中是很少見的。他後來又慢慢琢磨,才意識到,除過性格以外,最主要的是這人愛看書。知識就是力量——他父親告訴他說,這句話是著名英國哲學家培根說的。是的,知識這種力量可以改變一個人,甚至可以重新塑造一個人。養民自己出身知識分子家庭,因此很能理解這一點。
一個星期以後,孫少平他們全班一起出動,到原西城外的一條山溝裡,鋤他們班種的高粱地——這是立秋之前鋤最後一遍草。
那天,臨近中午的時候,從西南面的山後突然鋪過來一片烏雲。不多時,這黑雲彩就漫過頭頂,遮住太陽,佈滿了整個天空。剎那間,電閃雷鳴,狂風大作——一場大暴雨眼看就要傾倒下來!
山窪上勞動的男同學紛紛去找躲雨的地方。溝道里鋤地的女同學也都扛著鋤,爬到山窪上來了。只有跛女子侯玉英不聽其它女同學的勸阻,一個人扛把鋤,一跛一跛走到一個石崖下面。其它女同學說怕溝裡起洪水,那地方危險,勸她不要去。但跛女子讓這些人別管她的事;她說雷雨就那麼一陣陣,怎還能起洪水呢!
大暴雨說來就來了!隨著狂風吹過,雨簾就從山後漫過來。頃刻就把天地間變成白茫茫一片。妖豔的閃電不時在空中曲折地劃過;雷聲和狂風暴雨攪在一起,震耳欲聾。不多一會,就聽見溝溝渠渠裡傳來了滔滔的流水聲。
不到半個鐘頭,大溝道里就起水了。混濁的泥浪翻滾著跟頭,吼叫著從後溝道里衝了出來!
在一片混亂的暴風雨中,溝道里突然傳來了侯玉英尖銳的哭喊聲!
少平縮在一個小山窯裡,透過雨簾,看見洪水已快要漲到侯玉英避雨的那個石崖下了。
跛女子正哭喊著,兩手揪著旁邊土臺子上的幾棵叢草,企圖爬上去逃命。但由於腿不幹練,加上泥地溜滑,三番五次爬上去又跌了下來!
孫少平知道,也許用不了多少時間,洪水就會淹沒到那個石崖下,把跛女子一浪捲走!
他立刻從自己那個乾燥的小土窯裡衝出去,冒著瓢潑似的暴雨,踏崖溜窪地往溝底跑去。
孫少平不知摔了多少跤,才到了怒吼的洪水邊。身上浸透了泥水,頭髮和臉也被泥糊得五麻六道。
他來到洪水邊,一籌莫展了。侯玉英隔在河對面,他不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