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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波是個聰敏小子,他明白少平姐夫家大概出了事,他也許不便幫什麼忙,就騎著車子走了。上車子後,他又扭過頭說:“需要我,你言傳一聲……”
金波走後,為了使妹妹平靜一點,少平用手在她頭上親切地摸了摸,說:“別哭了,你快給我說,出什麼事了?”蘭香揩了一把眼淚說:“姐夫叫公社拉到工地上勞教去了……”
“我還以為他死啦!在什麼地方?”少平問妹妹。“就在咱村裡。”
“為什麼勞教?”
“出去販賣了點老鼠藥,人家說他走資本主義道路……”“姐姐呢?”
姐姐抱著貓蛋狗蛋到咱家去了,讓我留在這裡照門。我急得不行,就在路邊等你回來。“
“爸爸和哥哥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我還沒回家去,姐姐就在這裡把我攔住了……”
孫少平一下子感到又急又難受。他知道這件事會把他們家在全公社揚臭。這年頭,老百姓儘管少吃缺穿,但非常看重政治名譽。誰家的一個人給糟踐上這麼一次,家裡另外的人跟集上會都有人指著後腦勺說長道短。更不要說,以後公家在農村需要個人,家庭成員有政治問題,那就只能靠邊站了。另外,他姐夫平時就遛遛達達不好好勞動,家裡光景一爛包,全憑姐姐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要是勞教,丟人不算,還不給工分,一年下來又不知要出多少糧錢——現在他們家多年的糧錢都堆在一起還不了帳。
“王八蛋!”孫少平氣憤地罵了一句他姐夫。
“就苦了個姐姐……”蘭香難受地說。她今年十三歲,身體已經扯開了條,儘管穿一身舊衣服,但烏黑的短頭髮剪得整整齊齊,白白的臉盤加上尖俏的下巴,一副非常可愛的模樣。由於家境貧困,她從小就很懂事,剛剛四五歲就常提個小籃籃出去拔豬草,撿柴禾。這孩子腦子反應很快,在數學方面很有些天資,小時候父親和哥哥在家裡算帳,她在旁邊一口就說出來了,常常把兩個大人驚得目瞪口呆……現在,這兄妹倆站在罐子村的公路邊上,把他們的姐夫王滿銀恨得咬牙切齒。
少平對妹妹說:“走,咱現在回村子去!”
蘭香說:“姐姐讓我在這裡照門哩……”
“你怎敢晚上一個人住在這?再說,這家裡有什麼金子銀子要照哩?那幾個破盆爛碗,白給賊娃子都不要!走,咱上去把門一鎖,回家去。”
“行!”蘭香也早在這裡呆不住了,想回村去看看事情究竟如何兇險。
這兄妹倆把罐子村姐姐家的門一鎖,就相跟著一路小跑往回走。
離村子一里路的地方,他倆緊張地站在公路上,不敢走了。公社農田基建會戰工地就在他們村頭。已經聽見高音喇叭的吼叫聲了。遠處,在東拉河對面的半山坡上,插著許多紅旗,人群象螞蟻一樣亂紛紛的。兩個孩子馬上想到,那個不是東西的姐夫就在那裡勞教。說不定爸爸也在那裡——因為他是基建隊的。當然,二爸肯定也在那裡,他是大隊支部委員,又是隊裡的基建隊長。說不定二爸還能幫點什麼忙吧?他總算是隊裡的一個領導人。不過二爸是個窮先進,不可能給這種“資本主義”說情。再說,這是全公社會戰,就是他願意幫忙,恐怕也頂不了多少事。
這兩個孩子頓時被眼前這宏偉的場面嚇住了,站在這裡不知如何是好。要是他們一直沿公路走回去,對面村裡的人肯定都會看見的。真丟人啊!本村的人說不定還要給陌生的外村民工指點他倆,說:瞧,這就是王滿銀的小舅子和小姨子!
“咱乾脆繞著從山背後回家去?”蘭香想出個聰明辦法,對她二哥說。
少平想了一下,同意了妹妹的建議。於是兩個人就淌過東拉河,從山背後的一條莊稼小路上轉著往回走。
他們來到工地上面的土畔時,忍不住都把腰貓下,從土塄邊探出頭,往下邊的工地上看。對這兩個孩子來說,這下面不是在勞動,而是在進行一場戰爭。
下面人群亂紛紛的,紅旗招展,喇叭吼叫,黃塵飛揚,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
二哥,看!那不是姐夫?推車子的那個!看,還是爸爸給姐夫往車子上裝土哩……“
少平也看見了。他感到眼前一陣發黑,便悄悄拉了妹妹一把,說:咱們回……“
第五章
一九七五年,由於國家政治生活的不正常,社會許多方面都處在一種非常動盪和混亂的狀態中。四月,張春橋在中共中央機關刊物《紅旗》雜誌上發表了《論對資產階級的全面專政》。在快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