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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想辦法。要不,讓我再回一次柳林,讓我爸和姐夫打掇著為咱借……”
“上次借人家的錢還沒還哩!”少安頭搭拉在胸前,喪氣地蹲在腳地上用手摳鞋幫子。
“要不,你再到縣上跑跑,找他周縣長去!”秀蓮又出主意說。
孫少安覺得,妻子這主意倒有點門道。也許他只能找周縣長解決他的困難。上次周縣長不在縣裡,他希望這次起碼能見到他。
親愛的秀蓮腆著大肚子,把他送上了去原西的公共汽車。臨上車前,她一再給他寬心說:“你放心走你的。磚場的事和那個要債的人,都有我應付哩!不管怎樣,咱們的磚場又起來了。你千萬不能灰心……”
少安在妻子如此熱忱的鼓勵下,羞愧自己白算個男子漢了,他立刻打起精神,跑到了縣上。
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出奇地順利!周縣長不僅在縣上,而且馬上就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三言兩語就和縣農行說妥了這件事。
少安興奮得走路都有點失去了平衡,象他二爸一樣絞著兩條腿趕到農行,很快貸出了三千塊錢,趕天黑就返回了家中……
堅冰打碎,一河水全開了!
第一批成磚呱呱叫出窯後,三天內就銷售一空。欠村中所有人的錢馬上還清;山西柳林妻哥那裡的借款也立即寄還了。
這個塌垮了的磚場在接受了失敗的教訓之後,第二次起飛便以驚人的速度發展起來。一九八三年底,孫少安就還完了銀行兩次大筆貸款的全部本息。磚場生產逐步進入了滿負荷執行。當一九八四年開始的時候,盈利就滾滾地進入了孫少安的腰包……
第三十六章
偉大的生命,不論以何種形式,將會在宇宙間永存。我們這個小小星球上的人類,也將繼續繁衍和發展,直至遙遠的未來。可是,生命對於我們來說又多麼短暫,不論是誰,總有一天,都將會走向自己的終點。死亡,這是偉人和凡人共有的最後歸宿。熱情的詩人高唱生命的戀歌,而冷靜的哲學家卻說:死亡是自然法則的勝利……是的,如果一個人是按自己法則壽終正寢,就生命而言,死者沒有什麼遺撼,活著的人也不必過分地傷痛。最令人痛心和難以接受的是,當生命的花朵正蓬勃怒放的時候,卻猝然間凋謝了。
人類之樹誰知凋落了多少這樣的花朵。冷落成泥,只有香如故……
美麗的花朵凋謝了也是美麗的。
是的,美麗。美麗的花朵永不凋謝;那花依然在他心頭開放……
瞧,又是春天了。復甦的萬物就是生命的寫照。從礦區望出去,山野裡到處都是盛開的桃花、杏花、梨花;一片如霞的緋紅,一片如玉的潔白。小河邊泛出了淡淡的淺綠。祭墳的紙錢在暖洋洋的春風中飄飛。礦醫院後面的山灣裡,間或傳來上墳婦女如怨如訴的哭泣,猶如在唱一支眷戀往昔的歌。
這是一個傷感而斷魂的季節……孫少平上井以後,洗完澡換好衣服,便一個人走出喧騰不息的礦區。他看起來比過去消瘦了一些,眼神和臉色卻更加嚴峻,頭髮總是被汗水捲曲得零零亂亂。他匆忙而專注地走著。似乎要擺脫什麼,抑或在尋找什麼;又象是有誰在召喚他。
象通常那樣,他從礦部那個小坡上走下來,走過黑水河上搖曳著綠枝的樹橋,爬上了對面的山,不停留地一直走向山野深處。然後,他隨意在某個無人處停下來,或坐,或躺,或久久地駐足而立。
多少日子來,他天天都是如此。
現在,已是下午了。他斜躺在一片草地上,出神地看著眼前幾朵碎金似的小黃花。偏西的太陽溫暖地照耀著山野。春風柔得似乎讓人感覺不到。周圍沒有任何一點聲響。過分的寂靜中,他耳朵裡產生了一種嗡嗡的聲音。這聲音好象來自宇宙深處,或沉悶,或尖銳,但從不間隔,象某種高速旋轉的飛行器在執行。而且似乎就是向他飛來了。
他久久地躺著,又象往日那樣,痛不欲生地想著他親愛的曉霞,思維陷入到深遠的冥想之中,眼前的景色漸漸變成了模糊的繽紛的一片,無數桔紅色的光暈在這繽紛中靜無聲息地旋轉。他看見了一些光點在其間聚整合線;點線又組成色塊;這些色塊在堆壘,最後漸漸顯出了一張臉。他認出了這是曉霞的臉。她頭稍稍偏歪著,淘氣地對他笑。這張臉是有動感的,甚至眼睫毛的顫動都能感覺到。嘴在說著什麼?但沒有聲音。這好象是她過去某個瞬間的形象……對了,是古塔山杜梨樹下那次……他拼命向她喊叫,但發不出聲音來。不然,她肯定會看見他的淚水了。無論怎樣無聲地喊叫,那張親愛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