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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煤礦來銅天礦務局參加完乒乓球比賽後,臨時決定作這樣一次遠行的。他得了一個全域性男子單打第二名,並且和另外一個人合作,取得了男子雙打第一名的好成績。他左手橫握拍的近臺快攻,給所有參賽的選手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據說,大牙灣煤礦已經廣播了他的成績——一個也許並不重要的事,使他成了他們礦的“著名人物”。在煤礦這樣的地方,你有點什麼特長,很快就能顯示出來。乒乓球比賽結束後,照例有幾天休假。
對一個礦工來說,這也是很難得的:不下井,照拿工資獎金。
孫少平突然想,他為何不利用這幾天假日去省城看看蘭香呢?再說他自己也從沒到過這個一直在夢想中的大城市。此外,他近期來心情很壓抑,想走遠點散散心。當然,在內心深處,他也想見見曉霞的面。自從接到曉霞那封令他傷心和痛苦的信後,他一直沒有給她回信。個人感情上的折磨和師傅的死使他在這一段時間裡心火繚亂,度日如年。無論如何,他要見見她——哪怕這是最後一次見面。如果命運決定他必須和她分手,那麼最好及早地結束這一切……現在,他坐在這車視窗,心情倒很愉快。飛馳的列車和隆隆的聲響使他心潮湧動。他自豪地想,正是他們挖出的煤變為熊熊的爐火,才讓這龐然大物奔騰不息地駛向遠方。他白汗衫的胸前印著“大牙灣煤礦”幾個紅字——這是乒乓球比賽前礦上發給他的。此刻,他為自己是個煤礦工人而感到驕傲。他竟抱著一種優越感環視車箱內的旅客,象個悲劇詩人一樣在心裡問他們:你們是否想到這列車因什麼才滾滾前行呢?
“看看你的車票!”
他突然聽見一個操河南腔的女高音在旁邊喊著說。他扭過頭,見一位女列車員立在他面前,顯然是對他說話。他趕忙從衣袋裡摸出車票遞給她。
女列車員把那個硬紙片翻過正過看了幾遍,才又給了他,一聲不吭地離去了。
少平原來以為她是查所有人的車票,想不到她只是查他一個人的,他忍不住難受地嚥了一口吐沫,把頭向車窗那邊扭去。
車窗外,綠色在飛一般旋轉。前方一聲汽笛長鳴,一團白霧貼著車箱撲面而來,給他臉上蒙了一層冰涼的水氣。
是的,他剛才還為胸前的那幾個紅字而驕傲,但正是這幾個字說明了他那低賤的身份。
在列車員的眼裡,不買票混車坐的大概只能是煤礦工人。
去它媽的!他索性就象一個真正的煤礦工人那樣,肆無忌憚地表演了一個小小的“國技”——把一口痰象子彈一般吐出窗外,使對面那位染紅指甲的女士厭惡地把頭一擰,給了他一個憤怒的後腦勺!
他微微一笑,心理上產生了一個阿Q式的平衡。
下午兩點左右,列車駛進了省城車站。孫少平被洶湧的人流夾帶著推出了檢票口。
他在萬頭攢動的車站廣場,呆立了好長時間。
天呀,這就是大城市?
孫少平置身於此間,感到自己象一片飄落的樹葉一般渺小和無所適從。他難以想象,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在這樣的世界裡生活下去?
他懷著一種被巨浪所吞沒的感覺,恍惚地走出擁擠的車站廣場,尋找去北方工大的公共汽車站——蘭香早在信中告訴了他,出火車站後,坐二十三路公共車可以直達他們學校的大門外。
他向行人打問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二十三路公共車的站牌。好在這是起點站,他上車後,還佔了個座位。一路上,他臉貼著車窗玻璃,貧婪地看著街道上的景緻。他幾乎什麼具體東西也沒看見,只覺得繽紛的色彩象洪水般從眼前流過。
將近四十分鐘後,他下了車。他立刻就看見了北方工業大學的校牌。
他的心踏實下來了。
少平事先並沒給蘭香寫信說他要來,因此妹妹見到他既驚訝又興奮。
她立刻跑著到學校招待所為他訂了個床鋪,然後引著他來學生食堂吃飯。兄妹倆高興得幾乎還沒顧上說什麼。
蘭香買好飯菜,他們剛坐在一個小桌前,便有一個男生過來和妹妹打招呼。
蘭香給她的同學介紹說:“這是我二哥!”
“我叫吳仲平。”這年輕人很熱情地握住了少平的手。“我們是一個班的。”蘭香在旁邊補充說。
“我再去買幾個菜,你能喝酒嗎?”吳仲平問他。少平對他點點頭。
不一會,吳仲平就端來幾大盤菜,又提了兩瓶青島啤酒,三個人便坐在一起吃起來。
少平大為驚訝的是,他沒想到妹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