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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舌頭,舔了一下父親的傷口。父親以為它是貪饞那上面的血,就說:“沒多少血你就別舔了。”但是它還在舔,舔幹了所有的血跡它還在舔。父親恍然明白了:它是在幫他療傷,是在懺悔。他激動地抱住它的頭說:“這就對了,你得學會感動,也得學會讓別人感動。你要學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丹增活佛、索朗旺堆頭人和齊美管家以及李尼瑪來了。這是四個居住在西結古的重要人物,他們的到來讓父親明白了來去匆匆的岡日森格想要告訴他什麼。李尼瑪神情緊張地說:“送鬼人達赤來了,有人看見他出現在西結古。”父親說:“他來就來唄,你們緊張什麼?”李尼瑪說:“我們擔心的是飲血王党項羅剎,它可不能再次落到送鬼人達赤手裡。我跟丹增活佛、索朗頭人商量了一下,準備把飲血王党項羅剎處理掉,絕了這條禍根。”父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用藏話問道:“你們是不是想殺了它?”丹增活佛和索朗旺堆頭人都點了點頭。父親說:“那不行,那你們就先殺了我吧。”李尼瑪黑著臉說:“你要知道,一旦飲血王党項羅剎回到送鬼人達赤手裡,岡日森格就不會安寧,西結古的領地狗也不會安寧,復仇的怒火又會燒起來,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很可能又要逃來逃去,我們進一步杜絕部落爭鬥、平息草原矛盾、化解仇恨、消除歷史遺留問題的工作就不好開展了。”父親說:“這些都是大道理,我不聽。丹增活佛,你是我尊敬的佛爺,你怎麼也同意殺了這隻藏獒啊?”齊美管家說:“它不是藏獒,它是飲血王,是羅剎,是鬼,是送鬼人達赤的毒劍,是魔鬼的寄魂物。送鬼人達赤會把它帶走的,帶走就完了,就不知還要害死多少狗,多少人了。”父親問道:“丹增活佛,這也是你的意思嗎?”丹增活佛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父親又說:“我不會讓送鬼人達赤帶走的,我會好好看著它。”李尼瑪說:“你看不住,它咬死的首先是你。”父親喊起來:“絕對不會。”
父親的喊聲牽動了飲血王党項羅剎,它慢騰騰走了過來,盯著李尼瑪,陰惡的眼睛就像金子一樣閃耀著。李尼瑪不禁打了個寒顫,後退了幾步。氣氛頓時有些緊張。父親趕緊走過去攔住了它。丹增活佛和索朗旺堆頭人以及齊美管家默默地盯視著飲血王党項羅剎,好像要從這種盯視中堅定他們殺了它的決心。突然丹增活佛轉身走了,他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好像他來這裡並沒有打算一定要說服父親。索朗旺堆頭人和齊美管家也跟著走了。李尼瑪晚走了一步,告訴父親:“我們不是來徵求你的意見的,而是來通知你的,一旦有部落騎手來這裡準備用槍打死它,或者領地狗群來這裡準備咬死它,你可千萬不要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父親沒有吭聲,心裡說:“誰是親者?誰是仇者?不是說團結光榮,糾紛恥辱嗎?怎麼還分這個?”
他們一走,父親的擔憂就像沉悶的黃昏一樣來到了心裡,越來越暗,越來越重了。他早早地把他的學生趕進了帳房,讓他們趕快睡覺,自己搬著鋪蓋來到了飲血王党項羅剎身邊。他決定從這天晚上開始,和飲血王党項羅剎睡在一起,一來他要看住它,不能讓送鬼人達赤把它帶走;二來他要向李尼瑪證明它不會咬死他,即使他死屍一樣躺在它身邊它也不可能把牙刀對準他的脖子。他把羊皮褥子一鋪,把羊皮大衣一蓋就躺下了。
飲血王党項羅剎先是很奇怪,接著就很生氣:從來沒有人敢於睡在它身邊,這個人居然無所顧忌地睡下了,如果不是對它的蔑視,那就一定是對它的誤解。他肯定誤解了它的意思,它從來沒想過要如此這般地跟他親近,它想的最多的是什麼時候撲咬他,什麼時候擺脫他。擺脫也許是離開,也許是讓這個人在它眼中永遠消失,那就是吃掉他。它的全部耐心似乎就是為了等待一個最最適合吃掉他的機會,這個機會莫非已經來到了眼前?
它看到天黑了,這個人睡了,而且閉上了眼睛。它緊張不安地圍繞著他轉來轉去,好像在尋找下口的地方。笨蛋,下口的地方還需要尋找嗎?喉嚨就在眼前,就在月光底下放肆地挑逗著它嗜血的慾望,它於嗎要轉來轉去,猶豫不決?它停下了,不轉了,把鼻子湊了過去,聞了聞,突然張開了嘴,牙刀飛進而出。
父親靜靜地躺著,他其實根本就沒有睡著,而且知道飲血王党項羅剎的眼睛已經盯上他那不堪一擊的喉嚨,知道它的鼻子湊了過來,大嘴已經張開,牙刀正在飛出。但是他仍然靜靜地躺著,連眼皮也沒有眨動一下。這就是父親的素質,他知道如果這個時候他突然翻身躲開,或者稍有反抗的舉動,那就完了,它會不假思索地一口咬住他的喉嚨。他讓它有時間思索,讓它張開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