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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起來的光景。紫鵑恐怕他出來聽見,便拉了雪雁搖搖手兒,往裡望望,不見動靜, 才又悄悄兒的問道:“他到底怎麼說來?”雪雁道:“前兒不是叫我到三姑娘那裡去道謝嗎, 三姑娘不在屋裡,只有侍書在那裡。大家坐著,無意中說起寶二爺的淘氣來,他說寶二爺怎麼好, 只會頑兒,全不象大人的樣子,已經說親了,還是這麼呆頭呆腦。我問他定了沒有,他說是定了,是個什麼王大爺做媒的。那王大爺是東府裡的親戚,所以也不用打聽, 一說就成了。”紫鵑側著頭想了一想,“這句話奇!”又問道:“怎麼家裡沒有人說起? ”雪雁道:“侍書也說的是老太太的意思。若一說起,恐怕寶玉野了心,所以都不提起。 侍書告訴了我,又叮囑千萬不可露風,說出來只道是我多嘴。”把手往裡一指,“所以他面前也不提。今日是你問起,我不犯瞞你。”正說到這裡,只聽鸚鵡叫喚,學著說:“姑娘回來了,快倒茶來!”倒把紫鵑雪雁嚇了一跳,回頭並不見有人,便罵了鸚鵡一聲,走進屋內。只見黛玉喘吁吁的剛坐在椅子上,紫鵑搭訕著問茶問水。黛玉問道:“你們兩個那裡去了?再叫不出一個人來。”說著便走到炕邊,將身子一歪,仍舊倒在炕上,往裡躺下,叫把帳子撩下。紫鵑雪雁答應出去。他兩個心裡疑惑方才的話只怕被他聽了去了,只好大家不提。誰知黛玉一腔心事,又竊聽了紫鵑雪雁的話,雖不很明白, 已聽得了七八分,如同將身撂在大海里一般。思前想後,竟應了前日夢中之讖,千愁萬恨,堆上心來。左右打算,不如早些死了,免得眼見了意外的事情,那時反倒無趣。又想到自己沒了爹孃的苦,自今以後,把身子一天一天的糟踏起來,一年半載,少不得身登清淨。打定了主意,被也不蓋,衣也不添,竟是閤眼裝睡。紫鵑和雪雁來伺候幾次,不見動靜,又不好叫喚。晚飯都不吃。點燈已後,紫鵑掀開帳子,見已睡著了,被窩都蹬在腳後。怕他著了涼,輕輕兒拿來蓋上。黛玉也不動,單待他出去,仍然褪下。那紫鵑只管問雪雁:“今兒的話到底是真的是假的?”雪雁道:“怎麼不真。”紫鵑道:“侍書怎麼知道的?”雪雁道:“是小紅那裡聽來的。”紫鵑道:“頭裡咱們說話,只怕姑娘聽見了,你看剛才的神情, 大有原故。今日以後,咱們倒別提這件事了。”說著,兩個人也收拾要睡。紫鵑進來看時,只見黛玉被窩又蹬下來,復又給他輕輕蓋上。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黛玉清早起來,也不叫人,獨自一個呆呆的坐著。紫鵑醒來,看見黛玉已起,便驚問道:“姑娘怎麼這麼早?”黛玉道:“可不是,睡得早,所以醒得早。”紫鵑連忙起來,叫醒雪雁,伺候梳洗。那黛玉對著鏡子,只管呆呆的自看。看了一回,那淚珠兒斷斷連連,早已溼透了羅帕。正是:瘦影正臨春水照, 卿須憐我我憐卿。紫鵑在旁也不敢勸,只怕倒把閒話勾引舊恨來。遲了好一會,黛玉才隨便梳洗了,那眼中淚漬終是不幹。又自坐了一會,叫紫鵑道:“你把藏香點上。”紫鵑道:“姑娘,你睡也沒睡得幾時,如何點香?不是要寫經?”黛玉點點頭兒。 紫鵑道:“姑娘今日醒得太早,這會子又寫經,只怕太勞神了罷。”黛玉道:“不怕,早完了早好。況且我也並不是為經,倒藉著寫字解解悶兒。以後你們見了我的字跡, 就算見了我的面兒了。”說著,那淚直流下來。紫鵑聽了這話,不但不能再勸,連自己也掌不住滴下淚來。 原來黛玉立定主意,自此已後,有意糟踏身子,茶飯無心,每日漸減下來。 寶玉下學時,也常抽空問候,只是黛玉雖有萬千言語,自知年紀已大,又不便似小時可以柔情挑逗,所以滿腔心事,只是說不出來。寶玉欲將實言安慰,又恐黛玉生嗔, 反添病症。兩個人見了面,只得用浮言勸慰,真真是親極反疏了。那黛玉雖有賈母王夫人等憐恤, 不過請醫調治,只說黛玉常病,那裡知他的心病。紫鵑等雖知其意,也不敢說。從此一天一天的減,到半月之後,腸胃日薄,一日果然粥都不能吃了。黛玉日間聽見的話,都似寶玉娶親的話,看見怡紅院中的人,無論上下,也象寶玉娶親的光景。薛姨媽來看,黛玉不見寶釵,越發起疑心,索性不要人來看望,也不肯吃藥,只要速死。睡夢之中,常聽見有人叫寶二奶奶的。一片疑心,竟成蛇影。一日竟是絕粒,粥也不喝,懨懨一息,垂斃殆盡。未知黛玉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失綿衣貧女耐嗷嘈 送果品小郎驚叵測
卻說黛玉自立意自戕之後,漸漸不支,一日竟至絕粒。從前十幾天內,賈母等輪流看望, 他有時還說幾句話,這兩日索性不大言語。心裡雖有時昏暈,卻也有時清楚。賈母等見他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