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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把自己的女兒拿去換了幾個銀元。後來小女孩又被轉手,不知是被逼為娼,還是做了大戶人家的丫鬟侍妾。或許她根本沒能活下來。她被人販子拉走時含淚的乞求幾十年來一直迴響在哥哥的耳邊。
另一位老貧農和他的寡母相依為命。有一年冬天,母親得了重病,兒子沒錢為她延醫買藥,母親奄奄一息,兒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受罪。一大母親從昏迷中醒來,喃喃道:“要是在臨死前能喝上一口熱糊糊該有多好……”當兒子的聽到這裡,奔到地主家求他們施捨一碗玉米麵粥,但地主們都是鐵石心腸,任他下跪磕頭,仍不為所動。於是兒子只能在村裡挨家乞討,村民們都很窮,他很久才討到一點兒吃的東西。等他跑回家時,母親早就嚥了氣。她空著肚子,一個人死在冰冰冷的房間,兒子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的不孝。
這種悲劇故事不厭其多。其中有一個曾給我惹下不小的麻煩。講故事的老工人在舊社會是黃包車伕,有一次他病得厲害,而家無隔夜糧,不去幹活,妻兒老小就沒飯吃。老工人看看家人,只得咬咬牙下床去拉車。有人叫車了,是一位去戲院看戲的闊小姐。戲院很遠,老車伕想快點兒跑,但他一會兒便上氣不接下氣,腳像踩在棉花堆上。汗水溼透了衣衫,他不但不感到熱,還一個勁兒打顫。當他費盡全力把車拉到戲院門口時,戲已開場,闊小姐很生氣,她根本不聽老車伕的解釋,一個子兒也不給就揚長而去。老車伕沒有一絲力氣再去和她爭辯,一頭倒在冰涼的人行道上欲哭無淚。他很晚才兩手空空回到家,家裡冷灶無煙,孩子們失望極了,一家人抱頭痛哭……
聽到這裡,我大為動情:“那闊小姐怎能這麼殘忍?沒有一點人心!”如果換了我,決不會這樣待人。我會像奶奶那麼仁慈慷慨,把錢包裡所有的錢都掏出來給這個不幸的車伕,再給他僱一輛暖和的計程車送他回家,想想他的孩子如果見到父親帶回家可口的食物、嶄新的衣裳,他們會高興成什麼樣!他的妻子也會容光煥發,一下子年輕10歲!第二天,他家會有一位不速之客,是全城醫術最好的大夫。大夫告訴他,有人已經付了錢,請他來這兒出診。車伕的病很快就治好了,當然為他延醫付費的不是別人,正是我……
以後類似的憶苦會還在接二連三地開,我總是一邊聽一邊胡思亂想。有時我任思緒悄然遠遁,取代了報告者未完的故事,編造出了一個個我更加中意的新版本。我對這種神遊八極的白日夢感覺美妙,可惜好景不長。有天我驚醒過來:故事中,我一直把自己想作是樂善好施的闊小姐,怎麼我從未把自己跟工人農民來加以認同?
這一發現使我吃驚不小,我意識到自己的階級立場大成問題。在階級鬥爭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個人的立場,而我卻在不知不覺中站到了剝削階級一邊!幸好及時醒悟,懸崖勒馬,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以後我可得好好管住自己的想象力,別讓它再出格了!
後來我便將這一插曲漸漸淡忘。就在我對自己稍有一點信心時,一零一中又開展了一場新的運動,叫“暴露第三層思想”。何謂第三層思想,我們的政治老師如是說:“第一層思想你可以毫不猶豫地告訴老師同學;而第二層思想你只會關起門來向最知心的朋友透點兒口風;至於第三層思想,它僅僅在你腦海中閃過。很多時候你根本意識不到,然而你一旦抓住它,仔細剖析,你會大吃一驚。你不會向任何人承認你曾經有過這樣骯髒、這樣反動的想法!”
政治老師接著說:“這第三層思想最危險。像癌細胞潛伏在你的體內,如果你不聲不響把它掩蓋起來,遇到合適的氣候這種思想便會發展,會迅速蔓延,會害了你,毀了你!”聽到這裡,我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老師話鋒一轉,語氣又溫柔起來:“對第三層思想,你怎麼辦?比方說,如果你發現身上有個腫瘤,你得告訴醫生,讓他給你治療,開刀也好,吃藥也好,只有醫生是專家,最能給你對症下藥。好了,我現在要你們認真找一找你們的第三層思想,把它寫下來,下星期將報告交給我。”
他的話在我心中掀起一場風暴,我想到自己對勞動課的反感,想到我在憶苦會上編的那些故事,我知道我有“第三層思想”!我該怎麼辦?要不要寫下來交給政治老師,還是裝作沒那回事?我若隱瞞它們,是不是對黨不忠實?但如果老老實實,竹筒倒豆子,不免授人以柄,我怎能傻到這步田地?
我平生第一次陷入痛苦的“思想鬥爭”。那時我才14歲,而我所受的教育又使我堅信老師總是對的。我父母會有偏見,會犯錯誤,但老師不會。特別是我們的政治老師,在我們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