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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了,他發現死亡室裡這一幕情景並不是悄悄地進行的。這點可不在話下。隔著門傳出門聲悶氣的叫喊和嚷嚷,只是這聲音在室外傳不遠。他看了一下手錶。從屋頂上開始行動以來已經七分鐘了。他走上一步,湊著裝在門上那有厚玻璃的窺視孔。
死亡室裡耀眼的燈光一閃一閃的,可是這塊混賬玻璃一定得換掉;質量太差,看上去什麼東西都發黃,而且晃來晃去,走了樣。大半俘虜都已經倒下了,一個疊一個,有的一動也不動,有的還在打滾折騰。說不定有五十來個人仍然站著,跌跌撞撞,活蹦亂跳。貼近門口的幾個人一味捶著門,抓啊撓啊,發狂的臉容,拚命張開嘴在嚷嚷。真是難看極了!不過就在他觀看的時候,他們一個接著一個,象噴了除蟲菊製劑的蒼蠅似的,紛紛倒下。司令官親眼看見過多次拷打、絞刑和槍決,在魏瑪共和國時期他本人作為一個被不合理判刑的政治犯也坐過八年牢,後來又當了八年集中營的長官。你學會了忍受這一套,你的心腸才硬得起來。可是他看到這一過程,竟也感到相當噁心。這可有點不同埃話又說回來,你有什麼辦法呢?你是在執行命令嘛。
毫無疑問,這玩意兒管用。有了嚴實的密封效能,這件事看來的確能行。司令官把防毒面具拉開了一會兒。走廊這兒沒有一點氣味,什麼味兒也沒有。這一點是很重要的;對人員無害。說不定到時候可以免戴防毒面具。
眼下里邊越來越安靜了。要不是這兒那兒還有些身體在起伏翻動,這大堆屍體可真算得上安寧的了。沒有理由流連忘返。他把防毒面具交給門口的看守,起身走了。剛才吸著防毒面具濾過的空氣,完全一股橡皮和化學的汙濁味兒,現在到了外邊,他不由得把兩肺吸滿了多雪的奧斯威辛冷空氣,感到格外清香,沁人心脾。
他仔細盤問了負責死亡室裡通風工作的中尉。在室內還不安全以前,不準任何想逞英雄的人進去,哪怕戴上防毒面具也罷。中尉承認,通風裝置很糟糕。要使用大型輕便電扇。一個小時該能完成這項工作。司令官釋出一道乾脆的命令:通風工作開始以後的三小時裡,任何人都不得入內!安全係數要達到百分之二百,實施一項有風險的行動計劃就得這麼辦。
他的親信副官用公家汽車把他送到公館去,他妻子兒女正在公館裡等著他回去吃聖誕節晚餐呢。司令官可沒興致過節。幹剛才這個勾當時他始終擺出一副冷若冰霜的嚴峻臉色。他理應以身作則嘛!但是他是有人性的,儘管集中營控制區裡並沒人特別想到這一點。他也是奉命辦事,沒有辦法。他洗了個熱水淋浴,拚命擦著身子,還換上套乾淨的軍裝,雖說身上那套軍裝也很乾淨,一點沒有氣味。在後方基地他沒法鬆弛一下。只要不在睡覺,他總是穿著軍裝;要是仍舊穿上剛才穿的那套軍裝吃聖誕節晚餐,未免有點不大合適。
但等洗完淋浴,換上裝,儘量冷靜下來,實事求是地思考了一下之後,他不得不對這些成績感到滿意。早在七月裡,他就承蒙總監希姆萊在機要辦公室長時間的單獨接見過一回,總監告訴他有關大規模處理猶太人的方案。這個方案非常秘密,他始終藏著不敢說,連想都不敢想。這是元首直接下達的命令,因此不容有所異議。其他幾個集中營都要分擔一些任務,不過奧斯威辛將是一個主要的處置中心。
司令官一直希望這也許是個誇大其詞的規劃——希姆萊有不少主意淨是空談——可是他仍然只好把這問題調查一下。視察了幾個已經小規模實行這類措施的集中營以後,他深信目前的一切方法都應付不了希姆萊預定要搞的行動。在特雷布林卡使用一氧化碳進行窒息的方法是耗時費勁的麻煩事兒,既費燃料,又費工夫,而且不是百分之百的有效。根據計劃的規模予以槍決也辦不到。行刑隊的心理影響也受不了,更別提嚴重的彈藥問題了。
不成,但在大面積的房間裡使用毒氣的辦法倒一向是值得一試的好主意;可是用什麼毒氣好呢?今天的實驗證明集中營裡一向拿來作營房煙燻消毒用的“齊克隆B”這種烈性殺蟲劑可能是意想不到的解決問題的簡單辦法。 百聞不如一見。在一個密不通風的空間,使用大劑量的這種藍綠色結晶藥物,那三百個傢伙沒拖多久就死了!如果改用精心建造的、面積更大的房間,用一種有條不紊的人道主義步驟,在同一時間把大批人驅入室內,必能取得圓滿成績。問題就在於如何處理屍體。這個棘手的問題照例堆在他身上。上面是不會出什麼高見的,讓霍斯去傷腦筋吧。可是目前這個焚化場勉強只夠焚化自然死亡和因犯法被槍斃或絞死的俘虜。
得了吧,該吃聖誕節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