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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若出我所有,公之於人,收天下後世之名賢,悉為同調。勝我者,我師之,仍不失為起予之高足;類我者,我友之,亦不愧為攻玉之他山。持此為心,遂不覺以生平底裡,和盤托出,並前人已傳之書,亦為取長棄短,別出瑕瑜,使人知所從違,而不為誦讀所誤。知我,罪我,憐我,殺我,悉聽世人,不復能顧其後矣。但恐我所言者,自以為是而未必果是;人所趨者,我以為非而未必盡非。但矢一字之公,可謝千秋之罰。噫,元人可作,當必貰予。
填詞首重音律,而予獨先結構者,以音律有書可考,其理彰明較著。自《中原音韻》一出,則陰陽平仄畫有塍區,如舟行水中,車推岸上,稍知率由者,四欲故犯而不能矣。《嘯餘》、《九宮》二譜一出,則葫蘆有樣,粉本昭然。前人呼制曲為填詞,填者,布也,猶棋枰之中畫有定格,見一格,布一子,止有黑白之分,從無出入之弊,彼用韻而我葉之,彼不用韻而我縱橫流蕩之。至於引商刻羽,戛玉敲金,雖曰神而明之,匪可言喻,亦由勉強而臻自然,蓋遵守成法之化境也。至於結構二字,則在引商刻羽之先,拈韻抽毫之始。如造物之賦形,當其精血初凝,胞胎未就,先為制定全形,使點血而具五官百骸之勢。倘先無成局,而由頂及踵,逐段滋生,則人之一身,當有無數斷續之痕,而血氣為之中阻矣。工師之建宅亦然。基址初平,間架未立,先籌何處建廳,何方開戶,棟需何木,梁用何材,必俟成局瞭然,始可揮斤運斧。倘造成一架而後再籌一架,則便於前者,不便於後,勢必改而就之,未成先毀,猶之築舍道旁,兼數宅之匠資,不足供一廳一堂之用矣。故作傳奇者,不宜卒急拈毫,袖手於前,始能疾書於後。有奇事,方有奇文,未有命題不佳,而能出其錦心,揚為繡口者也。嘗讀時髦所撰,惜其慘淡經營,用心良苦,而不得被管絃、副優孟者,非審音協律之難,而結構全部規模之未善也。
詞采似屬可緩,而亦置音律之前者,以有才技之分也。文詞稍勝者,即號才人,音律極精者,終為藝士。師曠止能審樂,不能作樂;龜年但能度詞,不能制詞。使之作樂制詞者同堂,吾知必居未席矣。事有極細而亦不可不嚴者,此類是也。
○戒諷刺
武人之刀,文士之筆,皆殺人之具也。刀能殺人,人盡知之;筆能殺人,人則未盡知也。然筆能殺人,猶有或知之者;至筆之殺人較刀之殺人,其快其兇更加百倍,則未有能知之而明言以戒世者。予請深言其故。何以知之?知之於刑人之際。殺之與剮,同是一死,而輕重別焉者。以殺止一刀,為時不久,頭落而事畢矣;剮必數十百刀,為時必經數刻,死而不死,痛而復痛,求為頭落事畢而不可得者,只在久與暫之分耳。然則筆之殺人,其為痛也,豈止數刻而已哉!竊怪傳奇一書,昔人以代木鐸,因愚夫愚婦識字知書者少,勸使為善,誡使勿惡,其道無由,故設此種文詞,借優人說法,與大眾齊聽。謂善由如此收場,不善者如此結果,使人知所趨避,是藥人壽世之方,救苦弭災之具出。後世刻薄之流,以此意倒行逆施,藉此文報仇洩怨。心之所喜者,處以生旦之位,意之所怒者,變以淨醜之形,且舉千百年未聞之醜行,幻設而加於一人之身,使梨園習而傳之,幾為定案,雖有孝子慈孫,不能改也。噫,豈千古文章,止為殺人而設?一生誦讀,徒備行兇造孽之需乎?蒼頡造字而鬼夜哭,造物之心,未必非逆料至此也。凡作傳奇者,先要滌去此種肺腸,務存忠厚之心,勿為殘毒之事。以之報恩則可,以之報怨則不可;以之勸善懲惡則可,以之欺善作惡則不可。人謂《琵琶》一書,為譏王四而設。因其不孝於親,故加以入贅豪門,致親餓死之事。何以知之?因“琵琶”二字,有四“王”字冒於其上,則其寓意可知也。噫,此非君子之言,齊東野人之語也。凡作偉世之文者,必先有可以傳世之心,而後鬼神效靈,予以生花之筆,撰為倒峽之詞,使人人讚美,百世流芳。傳非文字之傳,一念之正氣使傳也。《五經》、《四書》、《左》、《國》、《史》、《漢》諸書,與大地山河同其不朽,試問當年作者有一不肖之人、輕薄之子廁於其間乎?但觀《琵琶》得傳至今,則高則誠之為人,必有善行可予,是以天壽其名,使不與身俱沒,豈殘忍刻薄之徒哉!即使當日與王四有隙,故以不孝加之,然則彼與蔡邕未必有隙,何以有隙之人,止暗寓其姓,不明叱其名,而以未必有隙之人,反蒙李代桃僵之實乎?此顯而易見之事,從無一人辯之。創為是說者,其不學無術可知矣。予向梓傳奇,嘗埒誓詞於首,其略雲:加生旦以美名,原非市恩於有託;抹淨醜以花而,亦屬調笑於無心;凡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