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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聲,雖與去入無異,而實可介於平仄之間,以其別有一種聲音,較之於平則略高,比之去入則又略低。古人造字審音,使居平仄之介,明明是一過文,由平至仄,從此始也。譬如四方聲音,到處各別,吳有吳音,越有越語,相去不啻天淵,而一至接壤之處,則吳越之音相伴,吳人聽之覺其同,越人聽之亦不覺其異。晉、楚、燕、秦以至黔、蜀,在在皆然,此即聲音之過文,猶上聲介於平去入之間也。作賓白者,欲求聲韻鏗鏘,而限於情事,求一可代之字而不得者,即當用此法以濟其窮。如兩句三句皆平,或兩句三句皆仄,求一可代之字而不得,即用一上聲之字介乎其間,以之代平可,以之代去入亦可。如兩句三句皆平,間一上聲之字,則其聲是仄,不必言矣。即兩句三句皆去聲入聲,而間一上聲之字,則其字明明是仄而卻似平,令人聽之不知其為連用數仄者。此理可解而不可解,此法可傳而實不當傳,一傳之後,則遍地金聲,求一瓦缶之鳴而不可得矣。
○語求肖似
文字之最豪宕,最風雅,作之最健人脾胃者,莫過填詞一種。若無此種,幾於悶殺才人,困死豪傑。予生憂患之中,處落魄之境,自幼至長,自長至老,總無一刻舒眉,惟於制曲填詞之頃,非但鬱藉以舒,慍為之解,且嘗僭作兩間最樂之人,覺富貴榮華,其受用不過如此,未有真境之為所欲為,能出幻境縱橫之上者。我欲做官,則頃刻之間便臻榮貴;我欲致仕,則轉盼之際又入山林;我欲作人間才子,即為杜甫、李白之後身;我欲娶絕代佳人,即作王嬙、西施之元配;我欲成仙作佛,則西天蓬島即在硯池筆架之前;我欲盡孝輸忠,則君治親年,可躋堯、舜、彭�之上。非若他種文字,欲作寓言,必須遠引曲譬,蘊藉包含,十分牢騷,還須留住六七分,八斗才學,止可使出二三升,稍欠和平,略施縱送,即謂失風人之旨,犯佻達之嫌,求為家弦戶誦者難矣。填詞一家,則惟恐其蓄而不言,言之不盡。是則是矣,須知暢所欲言亦非易事。言者,心之聲也,欲代此一人立言,先宜代此一人立心,若非夢往神遊,何謂設身處地?無論立心端正者,我當設身處地,代生端正之想;即遇立心邪辟者,我亦當舍經從權,暫為邪辟之思。務使心曲隱微,隨口唾出,說一人,肖一人,勿使雷同,弗使浮泛,若《水滸傳》之敘事,吳道子之寫生,斯稱此道中之絕技。果能若此,即欲不傳,其可得乎?
○詞別繁減
傳奇中賓白之繁,實自予始。海內知我者與罪我者半。知我者曰:從來賓白作說話觀,隨口出之即是,笠翁賓白當文章做,字字俱費推敲。從來賓白只要紙上分明,不顧口中順逆,常有觀刻本極其透徹,奏之場上便覺糊塗者,豈一人之耳目,有聰明聾聵之分乎?因作者只顧揮毫,並未設身處地,既以口代優人,復以耳當聽者,心口相維,詢其好說不好說,中聽不中聽,此其所以判然之故也。笠翁手則握筆,口卻登場,全以身代梨園,復以神魂四繞,考其關目,試其聲音,好則直書,否則擱筆,此其所以觀聽咸宜也。罪我者曰:填詞既曰“填詞”,即當以詞為主;賓白既名“賓白”,明言白乃其賓,奈何反主作客,而犯樹大於根之弊乎?笠翁曰:始作俑者,實實為予,責之誠是也。但其敢於若是,與其不得不若是者,則均有說焉。請先白其不得不若是者。前人賓白之少,非有一定當少之成格。蓋彼只以填詞自任,留餘地以待優人,謂引商刻羽我為政,飾聽美觀彼為政,我以約略數言,示之以意,彼自能增益成文。如今世之演《琵琶》、《西廂》、《荊》、《劉》、《拜》、《殺》等曲,曲則仍之,其間賓白、科諢等事,有幾處合於原本,以寥寥數言塞責者乎?且作新與演舊有別。《琵琶》、《西廂》、《荊》、《劉》、《拜》、《殺》等曲,家弦戶誦已久,童叟男婦皆能備悉情由,即使一句賓白不道,止唱曲文,觀者亦能默會,是其賓白繁減可不問也。至於新演一劇,其間情事,觀者茫然;詞曲一道,止能傳聲,不能傳情,欲觀者悉其顛末,洞其幽微,單靠賓白一著。予非不圖省力,亦留餘地以待優人。但優人之中,智愚不等,能保其增益成文者悉如作者之意,毫無贅疣蛇足於其間乎?與其留餘地以待增,不若留餘地以待減,減之不當,猶存作者深心之半,猶病不服藥之得中醫也。此予不得不若是之故也。至其敢於若是者,則謂千古文章,總無定格,有創始之人,即有守成不變之人,有守成不變之人,即有大仍其意,小變其形,自成一家而不顧天下非笑之人。古來文字之正變為奇,奇翻為正者,不知凡幾,吾不具論,止以多寡增益之數論之。《左傳》、《國語》,紀事之書也,每一事不剮,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