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王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一隻大鳥吃一次食,便接連喂上好幾只小鳥,它一邊喂,一面不斷伸縮擺動頸於,正像是由嗉囊中臍出食物。這種畫面給我很大的感動,使我想起衣索匹亞饑荒和高棉難民的畫面,許多飢餓的母親,託著自己乾癟的乳房,讓懷中的孩子吮吸,那是捐出自己的生命,將最後剩餘的一眯點殘汁擠壓出去,只為了自己的下一代。
孟夏的時候,鳥都已經長大了:成串地站在電線上,俯視著我的視窗,有時候鳥餐廳的食物告馨,而一時沒有補充,它們甚至會趴在紗窗上往屋裡張望。這時候的大鳥也輕鬆了,雖然小鳥仍然常常裝著蓬鬆羽毛、拍動翅膀地乞食,卻可以視若無睹,只有那“大主教”紅雀,比較嬌寵獨生的孩子,仍然一個勁兒地餵食。
跟人一樣,孩子大了,家裡就變得比較安靜,夏日的森林雖仍然有聲聲的鳥鳴深處,卻遠不如春日的嘈雜,取而代之的則是唧唧的蟲聲了。
用唧唧來形容蟲鳴是不對的,正如同以小提琴的聲音來形容交響樂的不足,因為那是千百種不同聲音的集合,如海濤、如潮汐,一波一波地湧來。
夏夜聽蟲,總令我想起狄斯尼的“愛麗絲夢遊仙境”卡通電影,各種花草的精靈和小蟲、青蛙,在指揮者的引導下,有秩序地按照節拍演奏。
林裡的蟲聲就是如此,那不是烏合之眾的大雜燴,而像是有指揮家在臺上似地,以規律的節拍,忽大忽小,忽強忽弱地從四林間擁來。弱的時候,好像童年陪父親徹夜在水源地垂釣時,聽到的細細水聲,是一種呢喃,又像是輕嘆。強的時候,像是珠玉飛漱,綿綴不經,那聲音無比緊密,如同瑪雅古城的石塊,無衣無縫地砌合,竟插不下一支小刀;又彷彿冬日的細雪,一層外還有一層,怎樣也窺不透。
從來睡得很輕,但在夏夜,雖然開著窗子,正迎著萬頃的密林,而蟲聲如湧,卻能很安然地入夢,有一晚學生在畫室裡聽見了蟲聲,問我後院是不是裝了馬達什麼的,其它學生也一齊附議,我才發現那蟲聲對於不常聽的人,竟是如此轟轟然。
對於這件事,我曾經多次思,也曾在夜晚靜靜地分析窗外的蟲海,想要以失眠夜來找一個咒詛蟲聲的理由。但是,沒一下子,就進入夢鄉,而那夢中是有蟲聲伴著,卻感到無比的安寧。那是一種渾然完滿的感覺,雖不是無聲的靜冪闃,卻覺得更是恬適,彷彿讓那軟軟的蛩音包著、託著、裹著、浮著,輕輕地蕩人其中。
我漸漸瞭解,安靜並非無聲,而是一種專情,每樣能喚起我們專情的東西,不論文學、繪畫、音樂、雕塑,就都能帶來安靜。而最好的安眠藥物,則應該是那蛩音鳥囀的大自然之音,因為我們的世代祖先,絕大部分都與大自然為伍,只有到了近代,才被那許多人為的喧囂,擾亂了體內的天然律動,要想調整它,最準的調音師,就是這些天籟!
暮秋的夜晚,只要聆聽窗外,就可以知道當時的氣溫,蟲兒真是敏感,甚至如天氣將要轉寒,它們也能提早覺票,漸漸地將高亢之音,降為低沉之調,如果次日天暖,又可能重新恢復那浩蕩的交響。
落雨的夜晚也是如此,蟲聲會隨著雨點的大小而起降,但與氣溫轉寒時的變化不同,有些蟲似乎特別怕雨,稍有些霏微,便失去了那一種樂器,另有些蟲則不怕雨,即使傾盆而下,隔著雨幕,仍然隱隱約約地聽見那雨中行吟者的歌聲。
秋蟲聲就是要這樣聆聽的,在那細小的音韻中去感觸,即使到了極晚秋,只要以心靈觸動,仍然可以感受到那微微的音響。我曾想,說不定白天蟲兒也是叫的,只是因為其它的聲音大多,心靈也不夠靜,所以聽不見,於是人們自作聰明他說:晚來蟲鳴,確實自從有了這個感悟與推想,日間在園裡寫作,居然漸漸自鳥囀中,可以過濾出蟲鳴,自認為耳朵對大自然的品味是更細緻,也更深入一層了。
只是隨著仲秋蟲聲的日稀,便有了許多悽然,不知那些原本活潑而快樂的蟲子樂師,是因為禁不住霜寒而次第凋零,抑或逐漸隱退,如果它們是後者,明年孟夏還會不會出現?雖然下一年的音樂季可以預期,但是否仍會是同一批音樂家?但再想想,蟲海也是生生死死,每日在生,生日在死,說不定就在那夏夜不斷的混聲大合唱的隊伍中,就時時有團員頹兢在行列中萎落,再由那新生的穿戴逝者的衣服,偷偷起來。於是那唱、那奏,既是迎新也是送舊,唱著“逝者逝了!生者生了!”都是宇宙當然的事,豈不值得欣欣歌頌嗎?
當牆外那顆葉子奇大,有些像是熱帶闊葉木的樹,一夕間突然低垂了葉片,晚秋便真在來臨了,蟲鳴更正這一年成為絕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