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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方一名迫擊炮兵成為他首件犧牲品。
當他把刺刀鋒刃抵在炮兵喉頭上之際,康哲夫清楚感覺到對方喉結的震動,觸控到對方唇上溼冷的汗水。
那一瞬間,他猶疑了。
——我要殺人?殺死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名炮兵趁機作出反抗。
康哲夫感到左腰處湧出一股岩漿般的火燙熱流。
右手抽動的速度迅疾如條件反射。刺刀深深劃破炮兵的咽喉。
不知是因為痛楚還是哀傷,康哲夫無法控制淚腺的分泌。
滿臉淚溼的他昏厥了。
“就是這裡嗎?”媞莉亞以細長的中指,撫摸康哲夫左腰上那道寸長的傷疤。
傷疤斜斜地掛在他結實的腰肌,下垂的尖端呈尖針狀逐漸消失,右端卻帶著一堆紊亂的星型疤肉。
“他用的是刀背上帶有鋸齒那種軍用求生刀。”康哲夫垂首凝視傷疤。“我的反應若遲上半秒,死在那片山頭上的便不是他。”
躺在醫院的第三天,史葛·萊利少尉來探望他。萊利是第四分隊的隊長。
“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有著典型的盎格魯·撒克遜輪廓和金髮、臉色曬得如古銅的萊利笑著說:“我們的心,比那片大地更黑暗。”
康哲夫似乎充耳不聞,呆滯的眼神望向病房窗外。
初次殺人帶來的心靈創傷,比肉體所受的刀傷還要深。
“可是你跟我們不同。”萊利撫摸康哲夫的黑髮。“我看得出。”
他站了起來,也望向窗外。非洲的陽光暴烈得驚人。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加入傭兵團。但是在這裡只有一條原則:活下去。”
萊利開啟了房門。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要拼命活下去。”
萊利離去後,康哲夫的眼睛才漸漸恢復了光采。他瞧向早已關閉的房門。
“一部新的殺人機器誕生了。”康哲夫說。“為了生存而殺人。”
他赤身站在酒店的落地大窗前,把深色的布簾抓起一角。映入眼前的是維多利亞港燈火燦爛的夜色。
“我小時候在紐約貧民窟長大,親眼見過許多可怕的事。但是到了戰場上,我才真正體會到……”
他伸手指向繁華的中環地區和對岸的尖沙嘴區。
“我們埋首經營的這個都市文明是何等脆弱,它在對照真實、慘酷的人生時是何等虛偽。”
“聯合國不是有提供撥款和物資救濟的嗎?”康哲夫問坐在身旁的萊利。
他望向軍營鐵絲網外。十幾個形銷骨立的饑民在外頭空地上茫無目的地走過。他們眼神呆滯,骨架突露的瘦小手腳上,黝黑的面板完全失卻光采,肚皮卻如懷胎婦人般不自然地鼓脹。步行的動作猶如剛從土裡爬出的喪屍。
“他們為什麼還要餓肚子?”康哲夫不忍再看下去。
萊利無言,從迷彩軍服的口袋中掏出一顆七點六二口徑的步槍子彈。
“我們吃的、花用的、還有用來殺人的東西,就是他們的糧食。”
康哲夫愕然。
“所謂的人道援助,全部都流進軍閥的口袋裡。我們這種職業殺手所得的一切,都是從那筆髒錢而來。”
萊利指向鐵絲網外的饑民:“我們正在啖食他們的血肉。”
康哲夫從同袍口中得知:萊利出身於美國陸軍特種部隊“綠扁帽”,曾在越南參戰,所得的榮譽勳章填得滿一個酒杯。
越戰結束後,他返回了俄勒岡州老家,一個月後與妻子離婚,頭也不回地加入了傭兵團。
“那是為了她好。從首次踏進越南叢林開始,已經註定我不能再像從前般生活。戰場才是我真正的家——儘管我仍然討厭它。”
康哲夫知道,萊利仍舊深愛他的妻子。他每月支付給她的贍養費,比法院命令的金額多出一倍。
萊利偶爾會露出嚇人的眼神,可以盯著別人幾分鐘不放。
數次出戰後,康哲夫才體會到萊利是個多麼傑出的指揮官。第四分隊的成員對他的敬佩和信賴,比對一個五星上將還要高。他是那種能夠憑敏銳的生存直覺帶領部下逃過危險的領袖。每隻軍隊裡面總有幾個擁有這種天賦異稟的人。
康哲夫漸漸習慣了戰爭,也習慣了殺人。每次以刀鋒刺殺敵人的瞬間,體內的另一個他都能自動說服自己:
——那不是人。是物件。
這大概是某種保護自我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