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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如洗,風徐如沐。
星星點點的落花掃在階旁一堆,芬芳燦爛。
銀燭雙手扶著笤帚立在落花邊上,青襦白裙,細眉長眼,恭順而內斂。
她說話的聲音溫柔和緩,融入清晨細瑣的忙碌聲中,毫無痕跡。
樹下襬置筆墨的夏輝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忙碌,大概只是看見而沒有聽見。
只有站在廊下的青衣聽見了,抬眸看過來的同時,腳步微挪,稍稍變換了姿勢。
銀燭彷彿沒有察覺青衣的動靜,仍舊微笑看著池棠。
“沒有,怎麼了?”池棠只當作普通的寒暄答道,眼睛卻一錯不錯地看著她。
“婢子想帶姑娘去見一個人。”銀燭輕聲道。
池棠扯了扯嘴角,道:“怎麼突然急了?”
銀燭垂下目光,道:“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
銀燭要帶她去的地方在城外,是城西一處村莊。
池棠到的時候,暗衛已經將整個村子都探查過了。
村子很小,村頭到村尾,稀稀疏疏分佈著二十餘戶人家。
池棠要去的是村尾最後一戶。
那一戶只有一座破敗的茅屋,用籬笆圍了個小院。
池棠走進院子時,夏輝從屋裡迎了出來,跟在她身旁低聲道:“大夫看過,確實快不行了……”
池棠點點頭,繼續往裡走。
屋裡屋外似乎剛剛打掃過,甚至聞到一股花香,但進屋時,還是有一絲腐朽的氣味鑽入鼻間,令人渾身不適。
屋內陰暗矮小,裡外沒有分隔,站在門口,就能將屋裡情形一覽無遺。
靠東牆的地方放了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人,斑白的髮絲攏在一處,蓬蓬如亂草。
銀燭向池棠行了一禮,道:“姑娘稍待——”隨後走到床邊,彎下腰,輕聲喚道:“芳姑,我把池姑娘帶來了。”
夏輝猝然抬頭,神色驚愕。
“芳姑?”池棠喃喃重複了一遍,不敢置信地看著床上的人。
床上那人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到池棠的一瞬,她原本死氣沉沉的雙眼突然微弱地亮了一亮,身子彷彿掙了一掙,但旋即迎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池棠不自覺後退了一步,抓緊夏輝的手,喃喃問道:“真的是芳姑?真的是芳姑?”
芳姑和芸姑都是阿孃未嫁時就跟隨在身邊的婢女,後來都嫁了人,芳姑雖然不比芸姑做了她的奶孃,也是一樣在阿孃身邊走動。
及至阿孃病逝,她隨爹爹南下赴任,芳姑因夫家是京城人,便沒有隨行。
此後山高路遠,池棠又還是個孩子,逐漸忘了這麼個人。
但是在她模糊的記憶裡,依稀記得芳姑是個活潑愛笑、心靈手巧的女子,善用彩絹為她制各色絹花頭飾,每每能贏得爹孃含笑稱讚。
她怎麼也沒法同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人聯絡起來。
“畫屏回京後打探過芳姑,只聽說我們離京後,她就隨夫家搬走了,不知去向。”夏輝道,她也不太確定眼前這人的身份。
床上那人咳出一口痰後,靠在銀燭身上喘著氣,眼裡卻突然有了神采。
“阿棠……不認得芳姑了吧?”她虛弱地笑了笑,“你還記得不記得,你五歲的時候,我們在正房躲貓貓,我躲在床下,你怎麼也找不到我,以為我走丟了,嚇得哭了……”
池棠尷尬道:“不記得了……”
五歲那麼小,哪裡記得那麼多?
那人又咳了兩聲,道:“夫人臨終,想看阿郎簪桃花,是我扎的桃花,你還記得嗎?”
這個記得!
池棠眼眶一熱:“你真是芳姑?你怎麼……怎麼這樣了?”
她記得芳姑年紀跟阿孃差不多,怎麼算,今年都只有三十左右,可眼前看來,卻似風燭殘年,老邁黃昏。
芳姑笑了笑,顫巍巍朝她伸出手:“這是我的報應……總算是,在臨死前見到你了……”
……
朱弦不願聞茅屋裡的腐朽氣味,便坐在屋頂曬太陽,斷斷續續聽著屋裡人說話。
說話的聲音雖然都挺輕,但她耳力極佳,大多能聽清,只除了那個將死之人。
在池小姑娘確認了“芳姑”的身份之後,就大多是那個“芳姑”說話了,實在聽不清幾個字。
朱弦正猶豫要不要進屋光明正大偷聽時,卻見青衣和銀燭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