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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紅坐到一把椅子裡,她把耿林的一切表情都讀懂了。她也曾在這短暫的相視中有過內心的鬥爭:她要不要走過去擁抱他。這時,在她心裡響起兩種聲音,兩種相反的聲音。她要擁抱他,安慰他,但她馬上就發現這聲音不是出自她的感覺和身體,而是出自理性主宰下的某種同情和對過去的某種依賴和習慣。她強烈地感覺到她和她的身體,她的感覺,都是那麼無所謂,它們一點也不想急切地去擁抱這個男人,但它們也不會十分反感擁抱這個男人。
“多麼可怕啊,對我來說他怎麼能突然變得無所謂了?”婁紅坐下後被自己心裡的想法嚇了一跳,儘管她來時是準備向耿林攤牌的,是要跟他分手的,她為此做了那麼多精神準備,她以為,這將是很疼的,甚至會比她臉上最初的傷口還疼。
耿林也坐到了另一把椅子裡,婁紅看見平靜的耿林,以為自己的無所謂傳染給耿林了。難道他們曾經有過的那一切,都是虛假的?真的能就這樣不留痕跡地煙消雲散?她對耿林笑笑,彷彿她想再一次證實,一切真的都是這麼無所謂了嗎?耿林對她的微笑報以同樣的微笑。他的微笑沒有幫助婁紅證實,也沒有幫助她否定她的感覺。因為耿林早就從婁紅臉上看到分手時刻即將來臨的預兆。他也曾經想過要抗爭,要試一試留住這個女人,他還喜歡她愛她,還想在許多個夜晚摟著她入睡。但他害怕,他在婁紅的臉上看見的不可更改的決心。讓他感到無力的另一個原因是那個他從酒吧領回家的女人。
“你幹嗎不擁抱我,把我放到你的床罩上?你不是為我買的新床罩嗎?”婁紅突然說出這些話,突然得連她自己都吃驚,她不知道自己要於什麼,她的身體裡沒有絲毫類似情慾的東西。
耿林也被婁紅突然冒出來的話驚著了,他以為自己先前的感覺錯了。他又去看婁紅,婁紅雙目瞪著他,像從前對他發脾氣那樣,這讓耿林又有了心悸的感覺,就像看見婁紅剛進門時一樣。他站起來走近婁紅,在她旁邊蹲下,這時他又在婁紅的眉宇間看見她對他的排斥,他畏縮了,他不明白婁紅為什麼要這麼做。耿林的心頓時很疼,疼得他終於恨起自己,甚至對自己產生了蔑視,他覺得,婁紅現在不僅不愛他要離開他,而且還想嘲笑他。
耿林調動著一個男人所能有的全部寬容和控制力,竭力微笑著拍拍婁紅的大腿,沒說什麼站起來,又回到自己的座位。
這一切在婁紅眼裡都變成了耿林對她的輕慢,她覺得即使對一般客人耿林也不至於這樣:在虛假的禮貌後面藏著輕蔑。此時,理智如輕風一般遠離了婁紅,她再也分不清什麼是她身體要做的,什麼是她理智要做的,控制她的就是憤怒,一種過去在她跟耿林吵架時曾經控制過她,讓她發瘋的憤怒。
她站起來衝到耿林面前,跪撲到他的懷裡,不是擁抱而是扯住他的上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憑什麼這樣對我?因為你我才被人撓成這樣,難道這就是你給我的報答?你要分手你可以明說,你少這樣汙辱我!”婁紅一邊說一邊扯著耿林衣服搖晃。
耿林抓住婁紅的兩隻手腕,試圖讓她安靜下來:“你冷靜點兒,冷靜點兒。我們一起去照鏡子,看看誰的臉上寫著要分手。你一進來你的臉就告訴我,你是來跟我了結的,不管我同不同意,不管我的感覺如何,你是下定決心要這麼做的。”耿林一衝動說出了心裡話。
“你放屁,耿林!”婁紅聽耿林這麼說更加瘋狂了,她忘了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全部考慮,腦袋裡惟一能露頭兒的想法就是:她不允許耿林這樣想她。“要是我剛進門就這麼想了,我就不會讓你跟我睡覺。”
“你還年輕,面臨這種事找點兒藉口,不願被人拆穿,我能理解,但也不用把我當猴兒耍,呼來喚去的。”耿林越說越傷心。
“我明白了,耿林,你想以退為守。”婁紅說著甩開耿林的手,“你幹嗎不明說,你有別的女人了!”
儘管耿林對此有所準備,婁紅突然這麼說還是刺了他一下。他抬頭望婁紅一眼,婁紅馬上說:“你用不著告訴我她是誰,也用不著坦白,這事兒跟我沒關係。我現在算是看透耿林是什麼東西了。”
耿林呆坐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一個被震撼了的觀眾。
“你幹嗎不說話啊?向我解釋啊?跟我說對不起啊!告訴我你想找個比我老實比我賢惠的女人做老伴兒,等你老了動彈不得了,她好護士一樣給你端屎端尿,照顧你。你想你多美啊,耿林?什麼時候美夢成真啊?”
耿林聽到這兒笑了。
“你覺得好笑是嗎?是我好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