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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平靜的人,都難免在人生的最後一刻,留一抹深切的哀絕,唇角的紋路,刻滿一生。
從未見過如此安詳的臉。
仿若沉睡。
若不是那臉稍稍蒼白,被沙子磨礪出淡淡血痕,或許那就是真的安眠。
活埋的痛苦,很難讓人不掙扎,她竟然沒有掙扎,是不是因為知道他必定要來,怕猙獰苦痛的死相,讓他疼痛終生?
有一種愛,以死亡訴說,是穿越曠野的孤獨閃電,一霎照亮,永寂黑暗,最終無聲。
李扶舟跪在沙堆邊,痴痴地一動不動。已經停了的風雪忽然又呼嘯起來,掠過少女微白美麗的臉,一縷長髮散開,糾纏在了他的肩。
或許不願走,或許是告別。
對面敵營裡,隱隱有狂笑傳開,充滿戲謔和得意。
李扶舟忽然站起來,衝了出去。
他一步便跨上了馬,再一瞬已經沒入雪中,茫茫風雪,淹沒寂寥孤涼的背影。
而容楚,沒有動。
他退了回去,甚至連三百勇士的屍首都沒收拾,迅速回營整兵,重新修改作戰計劃。
那是喋血化雪的一夜……
……
太史闌的聲音,忽遠忽近,“……單騎縱橫敵營,三入三出,殺西番紅纓大將,後為敵追逐至甜水井,力竭,西番諸敵至,南齊主將以三百冰屍矗立陣前,時值黑夜,寒風呼嘯,似有鬼哭之聲,西番諸將膽寒,以刀兵戮屍,未料屍中遍藏火藥刀針暗器毒物,爆裂彈射,中者無數,夜馬踏驚衝陣,此時南齊伏兵出,西番無人生還,屍填諸井而滿,後又名鬼哭井……此役奠十年近東邊境之穩,至今西番不敢過甜水井……”
景泰藍打了個寒噤。
太史闌也住了嘴。
未曾想到,在現代,人體炸彈,這種恐怖組織常用的可怕手段,竟然在另一個時空,為另一個古代人早早使用。
何況這還不是以俘虜或敵方屍體來設陷阱,是用己方陣亡的將士屍體來做誘餌,下這命令的人,該有何等堅毅決絕的心性?
可以想象,西番士兵衝到陣前,殘暴的番人看見自己殺死的人,都被凍成了冰屍,直挺挺矗立在自己面前——這是一種何等驚怖的感受?在這種驚怖的感受面前,人們會忍不住動手,刀劈,斧砍,想像清除路障一樣,清除掉這種冰冷的恐懼。
然後,冰屍炸開,火藥刀針暗器毒物四射,番人死傷無數,南齊一衝而出……
想到那夜一波三折,人間慘景,冰屍當面,陰招迭出……以己之道還施彼身的冷酷與決絕,太史闌也似置身於廝殺號叫之中,聽見那夜分外淒厲的帶血的風雪。
人何以待我,我以何待之,雖借同袍屍首而不悔。
“主將是誰……”景泰藍小手抓緊了太史闌的衣袖,抖抖地問,“是誰……”
太史闌抬頭,看了看容楚。
看著對面平靜皎潔,近乎豔美的臉龐,看著他似三分笑意又三分冷意的眸子,實在很難將那一夜風雪殺神,冷酷將軍的身影,和他重疊。
這珍珠般光華的人,為何沒有留下一絲戰爭的創痕?
又或者,那些創痕只是藏在了深處,似老蚌傷了身,吐出一層一層的膠質,裹住那傷,便成了外表圓潤無瑕的珍珠。
容楚迎著她眼眸,淡淡笑了笑。
那一夜的風雪。
那一夜永遠不歸的人們。
那一夜他大勝,卻無功,悍然以同袍屍首列陣殺敵的冷酷做法,不被同僚們所接受,不僅無賞,父帥為了平定軍中怨氣,還狠狠給了他軍棍一百。
挨軍棍時,只有扶舟說情,並自願也捱了五十軍棍,那些平日擁護他的將領,此刻都變了眼光,人人都說他絕情絕性,雖必將成為名將,但卻未必是從屬之福,每個人能接受自己在戰場上死去,卻不能接受死後屍首還被用來再次作戰,最後屍骨無存。
父帥那時自覺年事已高,一直有心將軍權順利過渡給他,他卻因為此事大失軍心,父帥失望,自然溢於言表。
朝廷倒是對他嘉賞有加,可這嘉賞未必帶著好意,反而更激起了諸將不滿,當然,這正是朝廷想要的,容家世代掌軍權,早已功高震主賞無可賞,難得這麼個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雖然此後他亦在戰場作戰數年,聲名震於朝野內外,但此事的影響,卻絕不止於那些軍棍和嘉獎,他漸漸被排斥、被畏懼、被疏離,而他雖嬉笑如常,內心深處也一日比一日寂寞,最終他因此退出朝野,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