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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馬褂,戴了巴拿馬草帽,只一進門,臺上的姑娘,臺下的夥計,全望著他。先前那個送茶壺的,早是遠遠的一個深鞠躬,笑道:二爺!你剛來?在一張小桌邊的椅子上,笑著點頭道:“二爺!你這兒坐!給你泡一壺龍井好嗎?天氣熱了,清淡一點兒的,倒是去心火。”那二爺欲理不理的樣子,只把頭隨了點一點,隨手將帽子交給那人,一起股就在椅子上坐下。兩隻粗胳膊向桌上一伏,一雙肉眼,就向臺上那些姑娘瞅著一笑。壽峰看在眼裡,心裡只管冷笑。本來在這裡找不到沈三玄,就打算要走,現在見這個二爺進門,這一種威風,倒大可看一看。於是又坐著喝了兩杯茶,出了兩回錢。
這時,就有個矮胖子,一件藍布大褂的袖子,直罩過手指頭,輕輕悄悄的走到那個鄰座的軍人面前,由衫袖籠裡,伸出一柄長摺扇來。他將那摺扇開啟,伸到軍人面前,笑著輕輕的道:“你不點一出?”壽峰偷眼看那扇子上,寫了銅子兒大的字。三字一句,四字一句,都是些書曲名。如《宋江殺媳》、《長板AE?》之類,心裡這就明白,鼓兒詞上,常常鬧些舞衫歌扇,歌扇這名堂,倒是有的。那軍人卻沒有看那扇子,向那人翻了眼一望道:“忙什麼?”那人便笑著答應一個是耳朵邊,也不知道咕遖e了一些什麼,隨後那人笑著去了,臺上一個黃臉瘦子,走到臺口,眼睛向著二爺說道:“紅寶姑娘唱過去了,沒有她的什麼事,讓她休息休息。現在特煩翠蘭姑娘,唱她的拿手好曲子《二姐姐逛廟》。”末了兩句,將聲音特別的提高。他說完退下去,就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站在臺口,倒有幾分姿色,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眼珠子,四面看人。她拿著鼓條子,先合著胡琴三絃,奏了一套軍鼓軍號,然後才唱起來。唱完了,收錢的照例收錢,收到那二爺面前,只見掏了一塊現洋錢,噹的一聲,扔在藤簸箕裡。壽峰一見,這才明白,怪不得他們這樣歡迎,是個花大錢的。那個收錢的笑著道:“二爺還點幾個,讓翠蘭接著唱下去吧。”二爺點了一點頭。收錢以後,那翠蘭姑娘接著上臺。這次她唱的極短,還不到十分鐘的工夫,就完了事。收錢的時候,那二爺又是掏出一塊現洋,丟了出去。
壽峰等了許久,不見沈三玄來,料是他並不一準到這兒來的。在這裡老等著,聽是聽不出什麼意味,看又看不入眼,怪不舒服的。因此站起來就向外走。書場上見這麼一個老頭子,進來就坐,起身便去,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都望著他。壽峰一點也不為意,只管走他的。
走不了多少路,遇到了一個玩把式的朋友,他便問道:大叔!你找著沈三玄了嗎?子裡坐了許久,我真生AE?。老在那兒待著吧,知道來不來?到別家去找吧,那是讓我這糟老頭子多現一處眼。“那人道:沒有找著嗎?你瞧那不是——跟著他手指的地方一看,只見沈三玄手上拿了一根短棍子,棍子上站著一隻鳥,晃著兩隻膀子,他有一步沒一步的,慢慢走了過來。壽峰一見,就覺有AE?,口裡哼著道:”瞧你這塊骨頭,只吃了三天飽飯,就講究玩個鳥兒。“迎了上去,老遠的就喝了一聲道:”呔!沈三玄!你抖起來了。“
原來關壽峰在天橋茶館子裡練把式的時候,很有個名兒,沈三玄又到茶館子門口彈過弦子的,所以他認識壽峰,平空讓他喝了一聲,很不高興。但是知道這老頭子很有幾分力量,不敢惹他。便遠遠的蹲了一蹲身子,笑道:“大叔!你好,咱們短見。”壽峰見他這樣一客氣,不免心裡先軟化了一半。因道:“我有什麼好!你現在找了一門做官的親戚,你算好了。”沈三玄笑道:“你怎麼也知道了!咱們好久沒談過,找個地方喝一壺兒好不好?”壽峰翻了眼睛望著他道:“怎麼著?你想請我?喝酒還是喝茶呢?”沈三玄道:“既然是請大叔,當然是喝酒。”壽峰道:“我倒是愛喝幾杯,可是要你請,兩個酒鬼到一處,人家會疑心我混你的酒喝。往南有溜馬的,咱們到那裡喝碗水,看他們跑兩趟。”
沈三玄一見壽峰撅著鬍子說話,不敢不依。穿過兩條地攤,沿路一列蓆棚茶館,人都滿了。道外一條寬土溝,太陽光裡,浮塵擁AE?,有幾個人品著馬來往的飛跑。土溝那邊,一大群小孩子隨著來往的馬,過去一起,嚷上一陣。沈三玄心想:這有什麼意思?但是看看壽峰倒現出笑嘻嘻的樣子來,似乎很得勁。只得就在附近一家小茶館,揀了一副沿門向外的座頭坐下。喝著茶,沈三玄才慢慢的問道:“大叔!你怎麼知道我攀了一門子好親?”壽峰道:“怎麼不知道!我閨女還到你府上去過好幾回呢。”沈三玄道:“呵呀!她們老說有個關家姑娘來串門子,我說是誰,原來是你的大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