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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緒攘去,世人卻相信無端的傳說,把錢名世也編派在裡面,指為剽竊了萬斯同的“三王紀”。這就叫人居下流,眾惡歸焉。
人落到錢名世這種地步,所有的惡行都會被揭發,所有的嫌疑都會被當成事實,換上等閒的人,早已是體無完膚。錢名世被傳說的惡行,翻來覆去,不過二三件,可知此人,多半竟是格外端謹之士。
有些事,早晚是要輪到自己的。大詩人方苞,因《南山集》案下過獄的,這次在罵錢名世“名教貽羞世共嗤,此生空負聖明時”。查嗣庭,五個月後就將被拿問,第二年就死於獄中的,此刻還在諷刺錢名世“從今負罪歸鄉里,掩口人慚道姓名”。翰林院檢討謝濟世,此次詩稱“自古奸諛縱敗露”,幾年後因為注《大學》得罪,在刑場被赦,嚇得半死。
《名教罪人》這部奇特的詩集,沒過多少年就很難得見了。按作者及其後人的心意,原是恨不得它早早失傳的,但畢竟還是存下來一種本子,讓我們今天能夠見到某種文體的祖宗。如不知後來事,會覺得那時的人很無恥;但從後來看,一部《名教罪人》,也沒什麼出奇之處。
至於錢名世,詩集已經不傳。如今能見到他的詩不多,大半存於《江左十五才子詩》中。有一首《題〈放鷳圖〉》,裡邊有兩句雲“予食呼名就掌馴,此生長傍謫仙人”,好像那被馴的鳥還挺高興。
蟲工木橋◇BOOK。◇歡◇迎訪◇問◇
第24節:卿本賊人:宋江(1)
卿本賊人:宋江
水滸故事的流傳,有兩個系統。咱們熟悉的《水滸傳》,屬於文人改造過的、適合出版、於世道人心暫無大礙的那個系統。不過,便是這本《水滸傳》的讀者,對那批好漢或逃犯,有自己心目中的座次,而和書中的座次大不一樣。魯智深名列中品,讀者倒喜歡。盧俊義是坐主席臺的人,而讀者不買賬。
自古已如此。明代有一種馬吊牌(麻將的前身),大牌上印著二十名水滸好漢的像,頭牌自然是宋江,值萬萬貫;其次武松,千萬貫;其下又有三阮、魯智深等,各值百萬至數十萬貫;而大刀關勝,靠關公的老面子,忝居其列,只標三萬貫。——盧俊義賊氣不足,影象上不得馬吊。那麼宋江呢?在流行的《水滸傳》版本中,宋江並無什麼英雄之舉,難得出手,只殺了個女人。他為什麼仍值萬萬貫?一個原因是,在民間的系統裡,宋江也是個狠角色,不像在書中那樣首施兩端。
魯迅曾說中國社會有“水滸”氣。這種氣可做兩種理解。第一是愛幻想,受累或受氣之餘,花幾文錢,聽說書先生口若懸河,什麼武松打虎,李逵殺人,神飛意馳半個時辰,施施然而歸,晚飯也合口些。需要說明的是,對多數人而言,並不是幻想有什麼好漢來解救自己,而是幻想自己做好漢,如阿Q的自己革命,先殺小Q,後殺王胡,搶元寶和寧式床,和吳媽睏覺,“我要什麼就是什麼,我歡喜誰就是誰”。小人物的最高幻想,大致如此。至於“解民倒懸”雲,是歷代逐鹿者編造出來的,而農民從自己的經驗中知道,便是宋三郎來,恐怕作風更像李逵,排頭價砍將過來,你還來不及叫一聲“我是階級兄弟”,頭已落地。在歷史上,宋江便是這麼個強梁,他若是真的心懷仁義,早已下場如王倫,而來不及做故事的主角,呼保義而天罡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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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節:卿本賊人:宋江(2)
“水滸氣”的第二種,是隨時可以為賊,在道德觀上,並無障礙。匪首上法場,萬人同觀,快意之餘,兼復嫉妒,哪怕自己也遭過他搶。遠的事情,細節不能盡知,民國間有幾年,豫皖數省,宋江多如牛毛。有的農民,農忙時下田,農閒時上山,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算不能發大利市,至少給家裡省些花用,而其所搶劫的物色,從腳下布鞋到頭上氈帽,不走空就行,有失賊體,實介於山大王與破爛王之間。
這種價值觀,與官方的自然衝突,所以歷代禁刊《水滸傳》,禁演水滸戲。晚明左懋第上書請禁水滸,說《水滸傳》“以破城劫獄為能事,以殺人放火為豪舉”。他說的並沒錯,《水滸傳》就是這麼一本書,去掉忠義的表面,不過是殺人放火,自己痛快。左懋第又指《水滸傳》為“賊書”,“此書盛行,遂為世害……始為遊手之人,終為穿窬劫掠之盜,世之多盜,弊全坐此,皆水滸一書為之祟也。”
這就誇大了。先有梁山泊,後有《水滸傳》。書中阮小五說“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撣便害百姓”,金聖嘆評論道:“千古同悼之言,水滸之所以作也。”金聖嘆之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