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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飛魄散,復返大千。”
“佛家難過火災,燒為舍利子,稱之為圓寂;道門困於風劫,化塵離人世,謂之曰坐化。”
“至於不走正道的,元神晦暗,念頭繁雜的,就連雷劫都熬不過去。”
“佛道兩脈,大多剛正純粹,自然,還有些大惡唯我之輩,念頭也極純粹,雷劫壞不得他們道行。”
齊無惑自語:“魂飛魄散……”
老人點了點頭,溫和道:“至於最尋常的八難,不必細說。”
“畢竟,你也已經見過了。”
齊無惑道:“我已經見過了?”
他聲音微頓,似乎已經有所明悟了,道:“是師兄他們……”
老人回答的聲音溫和,但是似乎是因為之前所見所想諸多事情的原因,落入少年耳中帶著些遺憾:“此八難往往伴隨修者實力而越發地難以割捨。”
“有物混成,在天下先,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稱呼為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演化出一切萬物萬法,是為天下母。”
“而修行是本性澄澈,復返於根本,一步步走到【一】那裡,最終尋到包容一切的大道。”
“你現在所見一切,天地蒼生都是三生萬物的一部分,都是對的,但是卻並非我們追尋的東西,有些修道者卻只沉淪於這三生萬物裡面的萬物之一端,甚至於是萬物蒼生其中之一演化出來的一部分東西。”
“如入小徑,不肯自拔。”
“是所謂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術,打坐煉氣,行且堅固,而自詡得道。”
“陷入這等境地,於人生之上自無對錯,各有追求;可若是從追尋最初最上乘的大道這個目的來看,這便是遇到大【難】了。”
“就連道心都蒙塵,沉淪於八難。”
“又談何三災七劫呢?”
“他們……連走到三災七劫的資格都沒有啊。”
老人慨嘆,又看向玄真的玉簡,道:“而玄真,如同此刻的無惑你一般,道心純粹。”
“可卻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最不會給自己留下退路,無憂無怖,只求大道。”
“最後修行,欲求最上乘法門,不避不退,正面破劫突破,遭遇刀兵劫,雷火劫,心魔劫。”
“連破四十九重劫難,終究力有不逮,並不選擇留魂魄走陰神的道路。”
“無雜念想,於人於己皆不留半點餘地,全力一搏。”
“未成而隕。”
“兵解前三呼求道,修道,證道,放聲大笑,就此死去,煙消雲散了。”
老人袖袍拂過,將這石碑上最後遮掩的文字都去除了,剩下的文字彰顯出來,不再是那般地溫潤,而是一下變得凌厲起來。
讀這最後三句的時候,齊無惑忽而沉默——
“十一恨,為證大道,而吾心不堅。”
“十二恨,唯證大道,而吾神未純。”
“十三恨,未證大道,而吾身已隕。”
玄門十三恨。
一連數個恨字,卻並無絲毫的惡意,唯獨強烈無比的遺憾之念,寄託於那無邊凝固的道心,沖天而起,驚起老樹寒鴉幾聲。
老人說得平淡,齊無惑卻彷彿可以看到那一幕,可以想象到這一幕的壯烈和決然。
太上一脈,心自然堅定,神識純粹,恨的,遺憾的,都只是尚不夠而已。
似乎有風起了,天空中的雲氣聚散起來,風壓得很低,不一會兒,竟然下起了雨水來,雨水淅淅瀝瀝,不一會兒便已成了煙籠寒山的景象,如同潑墨畫卷一般,此地的溫度比起齊無惑原本住的地方,更為溫暖些,可既然是冬日,自然是冷雨。
老人手中一柄竹傘撐開,為那少年遮雨,從袖口裡面取出了一壺酒,放在了枯墓前。
那墓前的樹枝微微晃動,玉簡仍舊一如當年。
這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收回道號的弟子。
齊無惑能感覺到了老人的悲傷。
齊無惑還是道:“以老師之能,不能將師兄找回來嗎?”
老人溫和笑道:“找回來?”
他撐著傘,示意齊無惑隨著他走,想了想,問道:“無惑曾經有過黃粱一夢,老夫且試問之,如果你作為官員,而有人徇私舞弊,你會怎麼做呢?”
齊無惑道:“當依照律法而治之。”
老人道:“那麼,若是伱見到有人為了私情而貪贓枉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