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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轉臉向王有齡說,『王老爺請隨我來。』
他把他引入東面一問客室,放下簾子走了出去。王有齡打量了一下,只見四壁字畫都落著『根雲』的款,雖是過境稍作勾留,依然有過一番佈置。
何桂清的派頭還真不小!二十年的工夫,真正是脫胎換骨了。
正在感慨萬端時,楊承福已取了他主人的一件新皮袍,一件八成新的『臥龍袋』,來伺候王有齡更換。不過一天的工夫,由初交而成好友,由好友又變為身分絕不相類,相當於『老爺與聽差』的關係,僅是這一番小小的人事滄桑,己令人感到世事萬端,奇妙莫惻,足夠尋味了。
『王老爺!』楊承福說,『這一身衣服很合適,回頭你老就穿了回去。
這套袍褂,我正好送去還人家,也省了一番手腳。『
『真正承情之至!』王有齡握著他的手,心頭所感到的溫暖,比那件號稱為『蘿蔔絲』的新羊裘為他身上所帶來的溫暖更多,『老楊,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樣感激你?』
『言重,言重!人生都是一個「緣」。』楊承福取過一面鏡子來,『王老爺你照照看。昨日今朝大不同了。』
王有齡從鏡子裡發現自己,比穿著官服,又換了副樣子,春風滿面,喜氣洋洋,如果留上兩撇八字鬍子,就是面團團富家翁的福相了。
照了一會鏡子,他忽然笑了起來,笑得開心,卻笑得無端,楊承福不免詫異。
『老楊!你說人生是個「緣」字,我說人生如戲。你看,』他指指身上,又指指剛摺疊好的那套官服∶『這些不都是「行頭」嗎?不過,話又說回來,就因為有「緣」才生出許多「戲」來。人生偶合,各憑機緣,其中沒有道理好說。』
『王老爺的話不錯,請吧!我們大人在等,你老好好把這出「戲」唱下來!』
『說得是。』王有齡深深點頭。
心中存著個『唱戲』的念頭,便沒有什麼忸怩和為難的感覺了。踱著方步,由楊承福領到西面何桂清的屋子裡,進門一揖,從容說道∶『多謝何大人厚賜。真是「解衣衣我」,感何可何桂清沒有想到他是如此老練深沉,相當驚異,同時心裡一塊石頭也落了地。他一直在擔心,怕王有齡在底下人面前洩了他的底細,照現在這樣子看,看決不會有的事。
『噯,你太客氣了!你我何分彼此?』何桂清也很厚道,一上來就表明了不忘舊情的本心,『請炕上來坐,比較舒服些。』
炕几上已擺了八個高腳盆子,裝著茶點水果,炕前一個雪白銅的火盆,發出嘩嘩剝剝煤炭的輕響。王有齡覺得這樣的氣氛,正宜於細談敘舊,便欣然在下首落座。何桂清還要讓他上坐,他一定不肯,也就算了。
當楊承福端來了蓋碗茶,做主人的吩咐∶『有客一概擋駕。王老爺是我從小的「弟兄」,二十年不見,我們要好好談談,叫他們不必在外面伺候。』
『是!』楊承福又說,『請大人的示,晚上有飯局┅┅』
『我知道,回頭再說。』
等底下人一回避,室中主客單獨相處,反有不知從何說起之苦。而且何桂清也還有些窘態。王有齡一看這情形,只好口不擇言他說了句∶『二十年不見,想不到大人竟直上青雲,「同學少年真不賤」!可喜可賀。』
話是不甚得體,但總算開了個頭,何桂清緊接著搖搖手說∶『雪軒!我們的稱呼要改一改,在場面上,朝廷體制所關,不得不用官稱,私底下你叫我「根雲」好了。』
『是。』王有齡但然接受他的建議,『我倒還不知道你這個大號的由來。』
『是我自己取的。「根雲」者,「根基於雲南」,永不忘本耳。』
原來如此!王有齡心想∶照他的解釋,無非特意掛一塊『雲南人』的幌子,照此看來,他可能是『冒籍』中的舉。這也下去管他,反正能『不忘本』
總是好的。
『我也聽說,老太爺故世了。』何桂情又說,『其時亦正逢先君棄養,同在苫次,照禮不通弔問。』
他的所謂『先君』,王有齡從前管他叫『老何』。現在當然也要改口了∶『我也失禮,竟不知老太爺下世。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你中舉、點翰林。
不然┅┅『
不然早就通音問了。王有齡不曾說出這句話來,何桂清心裡卻明白∶他已聽楊承福略略提過,知道他此行是為了上京加捐,是境況似乎並不怎麼好,隨即問道∶『這幾年一直在浙江?』
『是的。』王有齡答道,『那年在京裡與先父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