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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庚抬起頭,只見萬珩一張臉面白如紙,明明尚且年輕,卻已衰敗如斯,宛若枯脆的黃葉,只需輕輕一捻便會支離破碎。
萬珩哆哆嗦嗦地問:“你看看我,我甘心嗎?我忝列王位,可這一生都未曾得過哪怕片刻開心顏,羽人光翼鐵騎我無從驅逐,湯老賊步步緊逼我無從抵制,中州多年屯邅,民生困頓,我無從救民於水火,我甚至,連選怎麼死都無從選起,你說,我甘心嗎?”
王子庚慌道:“父王,您這麼說,讓兒子如何自處……”
“這座無樑殿,從瘋了的皇帝萬無殤算起,死在這的人王們,死在這的無數冤魂們,有一個算一個,哪個會甘心?廟堂傾毀,江山板蕩,”他笑了起來,笑容悽然,“兒子啊,沒人會是甘心的。從雪霄弋那個老匹夫帶著羽人大軍攻破天啟城那天起,中州上活著的,死了的,誰好過過?現在,只是要你向一個賤種屈膝,跟這四十三年積攢起來無窮無盡的痛苦悲憤怨懟無奈比,你的不甘心,又算得了什麼?”
王子庚痛哭出聲,道:“兒子錯了,父王,兒子錯了。”
“忍!所有人都在忍,你也要學會忍,忍著!”萬珩抖著手,撫摩他的頭頂,啞聲道,“往前看,看遠方,不要盯著人王這張椅子,你要看到的,是人皇的御座,是多少代祖先坐過的地方……”
一陣風吹來,燭火劇烈搖曳,映照得王子庚一張臉冷峻異常,他當機立斷喝道:“父王!”
萬珩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中有經年的嘲諷、壓抑的癲狂,還有王子庚還沒懂得的,壯志未酬,身卻將死的悲哀。
王子庚小心地扶人王躺下,又搶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扉仔細探看,四下無人一片寂寥,人王沉痾不起,不召見任何人,連無樑殿值夜的內侍都打發得遠遠的。王子庚關好窗扉,壓低聲線道:“父王,天不早了,兒子服侍您早點歇息。”
“不急,”萬珩摸索著他的手,展開手掌,珍惜地看著他的六指,顫聲道:“天啟萬氏,六指為尊,我一生所納入宮的女子,個個皆帶有萬氏祖先的血脈。試驗無數,才生下寥寥幾個六指的兒子。連湯牧辛那老賊都以為我癲狂,竟然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傳說上。呵呵,他懂個屁。”
“父王,您在說什麼?”
“天啟亂秋葉,烽火,烽火連九州……”萬珩死死盯著他,問,“你也以為是假的?你也以為,這首詩,要不是季放鶴卜卦時瘋了,就是有人假託他之名造謠?”
王子庚不自然地道:“畢竟流傳多年,也絲毫,看不到兌現的跡象。”
“是真的。”萬珩笑了起來,他哆哆嗦嗦摸上王子庚的臉頰,“它說的都是真的,但它只說了一半,另一半,藏在這無樑殿後,歷代人王,守候了數十年的秘密。唯有身負遠古萬氏血脈的子孫,才能感應到祖先英靈的召喚,只有這個人,才有能力復興國祚,重現,人族的榮光。”
王子庚震驚地睜大眼。
“那個人是你。”萬珩眼眶溼潤,堅定有力道,“兒子,那個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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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東牒,為什麼長六個手指頭,反而是尊貴的象徵?”厲安皺著眉頭認真地問,“那難道不是奇怪的象徵嗎?我瞧絕大多數人族全是五個手指頭。”
“天啟萬氏,六指為貴嘛,”萬東牒從衣兜裡掏出兩個果子,拿衣襟隨意擦擦,遞過去一個道,“相傳萬氏祖先裡頭,特別厲害的幾個皇帝全長這樣的手指頭。”
“所以他們就覺得,長六指的萬氏子孫,能像長六指的祖先一樣厲害?”厲安接過果子,大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我不明白哦,祖先長六指等於厲害的皇帝,怎麼得出子孫長六指,也等於厲害的皇帝這個結論的?祖先又不是子孫,祖先厲害到底是因為長了六指才厲害,還是自己厲害碰巧長了六指,這誰說得準?還有哪,子孫厲不厲害,在於有沒有長了六指,那難道長五指的全是窩囊廢?完全說不通嘛。”
萬東牒哈哈大笑:“連你這個小傻子都不信的玩意,可這宮裡頭,卻有的是聰明人信以為真。”
“為什麼會信?”
“因為他們怕。”
厲安大惑不解:“住在王宮裡,吃穿不愁,冷暖不懼,睡著也沒人趕,數錢時不怕人搶,還有什麼好怕?”
“因為,他們怕比自己強百倍,千倍的敵人,”萬東牒笑眯眯答,“當敵人十倍強於你時,反而會激發你的鬥志,當他二十倍強於你時,你會期望未來,當他百倍千倍地強於你時,你便只能寄託虛無縹緲的東西,比如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