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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原想著自己過繼一個兒子,沒成想病來如山倒,驟然間便撒手塵寰。因為這個,田氏叔父田通仕以大哥家中無子,家產無人繼承為由,謂其子田文錦入繼,以期分產。”
“若只是分產,怕就鬧不到今日這一步。”周平章輕聲道,“即便如此,田氏女乃原配嫡女,家產仍有其一份,她何需弒親?於理不通……。”
他最後一句說得含糊,許璋卻聞言知雅意,搖頭嘆息道:“我亦是這般想,可問題是,我來此之前,田氏女已對弒親殺人供認不諱。”
周平章大驚,抬頭問:“什麼?”
許璋苦笑道:“這便是我匆匆來尋你的緣故了,田氏女現下已然招供,我循例該畫押收監,下面就待提刑大人來斷斷這官司了。”
二
周平章怎麼也沒想到,多年後與田氏娘子再度相見,是這等情形。
他端坐高堂,她跪在堂下,那手中的驚堂木不知為何,此刻拿在手中重於千金。
說來也是造化弄人,他二人自幼定親,年歲相當,門第相當,嫁女資財聽聞田縣丞的原配夫人亦為女兒早早備好。自曉事以來,他便知道自己有個姓田的未過門妻子,生母出身隴西詩書名家,自幼教她與讀書識字,與男子無異。且聽聞相貌柔美,性情賢淑,最是端莊不過。少時讀書,母親還常以“你若不勤讀苦學,來日新媳婦進了門,可要因才疏學淺被新婦取笑”等話為之激勵。
周平章至此於學業不敢怠懶分毫,然閒暇之時,少年人也愛做些紅袖添香的美夢,夢中夫婦二人琴瑟和鳴,共讀一書,共烹一茶,夜盡一燭,何等快哉。
他懷著這等少年心思,逢年過節便每每自書院告假返家,想著不能近端詳,哪怕遠遠瞧上田氏女一眼,此心亦足。
後來果真讓他見著了,隔著火樹銀花,隔著人聲鼎沸,他瞧清了自己的未婚妻。多年後他仍然能清晰記得那一幕,那小娘子烏髮如雲,梳成俏皮的雙蟠髻,頭上無花髻釵鈿,而是飾以綵繒,將一張姣好的小臉撐得淡雅清新,明眸皓齒,她似乎察覺到少年肆無忌憚的目光,眼波流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又紅了臉迅速轉開。
只一眼,便讓少年時代的周平章心房猶若被撞擊了下,之前滿心的揣想均化作無窮無盡的歡喜和期許。
可惜彩雲易散琉璃脆,就在這一年,他父親因事惹了官司被下大獄,母親散盡家財,上下打點,卻全無訊息。可憐他老父在獄中被用了刑,捱不過一月便黯然而逝,母親憂思過度,不久亦鬱鬱而終。他家道中落,族人相欺,連那門訂好的親事,亦被對方執意退親。周平章在諸方打擊下大病一場,幸得昔日同窗接濟,方才不至於醫藥無繼。
病癒後,他跪在父母靈前起誓,要做一個鐵面無私的提刑官,令這世上少幾樁家破人亡的慘事。
那一年,他不過十八歲。
一晃,十年生死,物是人非。
眼前的田氏女不過雙十出頭,卻再無當年小娘子那般鮮亮妍麗,反而如一幅不甚滲進水漬又遭日曬風乾的畫軸般,褪了那層人面桃花的色澤,餘下水墨淡彩的素淨。歲月一層層洗掉少女身上的天真明澈,令她身形瘦削,背脊挺立,便是跪在地上,亦眼神沉寂,古井無波。
可週平章卻記得,眼前這個冷色入骨的女子,卻有個嬌柔的閨名,當年倆家交換庚帖時他專門偷看過,她名為田樂婉。
周平章深吸了一口氣,方沉聲道:“田娘子,田通仕之子田文錦是你何人?”
田樂婉答:“回大人,田通仕乃先父同母胞弟,田文錦乃妾的堂兄。”
周平章低頭看供詞,問:“你供認本月初八,因分家產不均一事與田文錦起了齟齬,當天日暮後你便邀田文錦至家中,置酒備果子,欲與之和解,豈料席間再生不快,於是你臨時起意,趁其不備,以匕首刺入其腰腹,令其當場斃命,是這樣嗎?”
“是。”田樂婉平靜地道,“田文錦乃妾所殺,人證乃妾家老僕張媽,物證乃染血匕首一枚。妾罪有應得,無顏苟活於世,死後亦無顏見先父與田氏先祖。求大人依律判妾鍘邢,其後將妾首級懸掛城門,屍首丟入亂葬崗,以儆鄉里,以正民風。”
她侃侃而談,宛若說的不是自身,而是什麼漠不相關的人般。周平章凝望她眼瞼低垂,紋風不動的模樣,到嘴的審問之詞,忽而有些說不出口。他與一旁聽審的許璋對視一眼,道:“把張媽帶上來。”
少頃,張媽被帶到,這老嫗身才粗壯,臉色紅潤,顯見主家不曾苛待過她。她跪下叩頭後,周平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