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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強調說:這個故事是歷史的,不是想像的,我記錄的是過去的迴音,中間只是可以理解地(因而也是可以原諒的)進行了一些文字的修飾和必要的虛構,比如人名地點,以及當時天空顏色之類的想像而已。一些具體時間可能會有差錯;一些至今還要保密的東西當然進行了刪減;有些心理刻畫可能是畫蛇添足。但這也是沒辦法的,因為容金珍是個沉溺於幻想中的人,一生都沒什麼動作,惟一一個動作——破譯密碼,又因為是秘密的,無法表現。就是這樣的。
另外,最後找到容金珍是在M縣的造紙廠還是印刷廠,這是沒有一個準確說法的,而且那天去帶容金珍回來的也不是瓦西里,而是當時701的頭號人物,局長本人,是他親自去的。那幾天裡,瓦西里由於過度驚累,已經病倒,無法前往。而局長大人10年前就已離開我們,而且即使在生前,據說他對那天的事也從不提起,彷彿一提起就對不起容金珍似的。有人說,局長大人對容金珍的瘋一直感到很內疚,就是在臨死前,還在絕望地自責。我不知他該不該自責,只是覺得他的自責使我對容金珍的結局更充滿了遺憾。
話說回來,那天隨局長大人一同去M縣接容金珍的還有一人是局長的司機,據說他車開得很好,卻隻字不識,這是造成“印刷廠”和“造紙廠”模糊的根本原因。印刷廠和造紙廠在外觀上確實有某些相似處,對一個不識字的人,加上又只是粗粗一見,把它們弄混是很正常的。我在跟這位司機交談時,曾極力想讓他明白,造紙廠和印刷廠是有些很明顯的區別的,比如一般造紙廠都會有很高的煙囪,而印刷廠不會有,從氣味上說,印刷廠會有一股油墨味,而造紙廠只會流出濁水,不會溢位濁氣。就這樣,他還是不能給我確鑿無疑的說法,他的言語總是有點模稜兩可,含含糊糊的。有時候我想,這大概就是一個有文化和沒文化人的區別吧。一個沒文化的人在判斷事情的真假是非上往往要多些困難和障礙,再說幾十年過去了,他已經變成一個老態龍鍾的老頭子,過度的菸酒使他的記憶能力退化得十分嚇人。他甚至肯定地跟我說,事情發生在1967年,不是1969年。這個錯誤使我對他提供的所有資料都失去了信心。所以,在故事的最後,為了少個人物出場,我索性將錯就錯,讓瓦西里取代了局長大人,到M縣去“走了一趟”。
這是需要說清楚的。
這也是故事最大的失實處。
對此,我偶爾地會感到遺憾。
有人對容金珍後來的生活和事情表示出極大的關注,這是鼓勵我採寫此篇的第二鞭。
這就意味著要我告訴你我是怎麼了解到這個故事的。
我很樂意告訴你。
說真的,我能接觸這個故事是由於父親的一次災難。1990年春天,我的75歲的父親因為中風癱瘓住進了醫院,醫治無效後,又轉至靈山療養院。那也許是個死人的醫院,病人在裡面惟一的任務就是寧靜地等待死亡。
冬天的時候,我去療養院看望父親,我發現父親在經歷一年多病痛後,對我變得非常慈祥,親愛,同時也變得非常健談。看得出,他也許是想透過不停的嘮叨來表示他對我的熱情和愛。其實這是不必要的,儘管他和我都知道,在我最需要他愛的時候,他也許是因為想不到有今天這樣的困難,或者別的什麼原因,沒有很好地愛我。但這並不意味他今天要來補償。沒這麼回事。不管怎樣,我相信自己並不會對父親的過去產生什麼不對的想法或感情,影響我對他應該的愛和孝敬。老實說,當初我是極力反對他到這療養院來,只是父親強烈要求,拗不過而已。我知道父親為什麼一定非要來這裡,無非是擔心我和妻子會在不盡的服侍中產生嫌惡,給他難堪什麼的。當然,有這種可能,久病床前無孝子嘛。不過,我想不是沒有另一種可能,就是看了他的病痛,我們也許會變得更有同情心,更加孝順。說真的,看著父親不盡地嘮叨他過去的這個慚愧那個遺憾,我真是感到不好受。不過,當他跟我講起醫院裡的事情,病友們的種種離奇故事時,我倒是很聽得下去,尤其是說起容金珍的事情,簡直讓我著了迷。那時候,父親已經很瞭解容金珍的事情,因為他們是病友,並且住隔壁,是鄰居呢。
父親告訴我,容金珍在這裡已有十好幾年,這裡的人無不認識他,瞭解他。每一位新來的病人,首先可以收到一份特殊禮物,就是容金珍的故事,大家互相傳播他的種種天才的榮幸和不幸,已在這裡蔚然成風。人們喜歡談論他是因為他特別,也是出於崇敬。我很快注意到,這裡人對容金珍都是敬重有加的,凡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