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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自存佛性入空門,不向虛無掛一痕,
萬劫皮毛惟認我,大千世界已忘言。
久知未造詩書孽,何得牽纏文字冤?
任爾鐵鋒摩頂踵,此中到底不留根。
小行者聽了,暗暗不勝讚羨道:“好和尚!方做得佛家弟子。”因上前叫一聲道:“師父不須嗟嘆,我三人來也!”唐長老道:“來了固好,只是怎生救我?”豬一戒道:“不打緊,待我移開筆就是了。”唐長老道:“徒弟呀,莫要太看容易了,這文筆想來有些難移。”豬一戒道:
“狠殺不過是管筆,師父怎見得難移?”唐長老道:“若果是董狐之筆,定不加在我大顛頭上;今既無過加我,定是管害人之筆。你想,那害人之筆豈容輕移?”豬一戒道:“雖如此說,畢竟也有個公道,終不成單憑他一人拿起放倒!”因摸到唐長老頭上,摸著了那枝筆,見長不過數寸,圓不過一指,便不放在心上,就隨手要拿他起來。誰想摸著便小,及要拿起他來,就是生根一般,莫想動一動。方大驚道:“這真個作怪了!”小行者道:“呆子,快放了手再商量,不要生扭得師父不自在。”豬一戒因放了手道:“這筆若在地下,便一釘耙打得粉碎!就不打碎,拿把小鋸子,鋸也鋸斷他了;就不鋸斷,點把火燒也燒光了。如今豎在個師父頭上,打又打不得,鋸又鋸不得,燒又燒不得,真教人沒法奈何他。”唐長老聽了愈加煩惱道:“我平生痛掃語言文字,今日卻將一枝文筆頂在頭上,莫說壓死,羞也要羞死了。”沙彌道:“師父莫急,待我也來摸一摸,看這枝筆還是在頭皮內,還是在頭皮外?若在頭皮內,就難處了。倘在頭皮外,只消大家一齊動手將師父推倒,那枝筆便自然一跌開交了。”便用手在唐長老頭皮上一摸,卻未曾摸著文筆,先摸著一個金錠,因吃驚道:“這又是什麼東西?”唐長老道:“那文筆初上頭時,因我幼參經典,略可支援;大王見了,恐怕壓我不倒,又加上這錠金子,故一發轉動不得了。”沙彌道:“這大王真惡!既以文筆壓人,又以財壓人,一個不識字的窮和尚,如何當得起?師父一定是死了,再無別計較,只好細訪他與誰人是至親密友相好,去討一封書來,求他筆下超生救他罷了。”小行者道:“你們不要胡說!好生看守,等我悄悄進去打探個訊息來。”遂走入後殿,只見後殿中還有燈火,文明天王正吃得大醉,擁著幾個宮娥在御床上酣寢。小行者見沒處入頭,就使個幻法揭起睡魔,在他夢中現出三千諸佛菩薩,將他圍住;又使韋馱尊者將降魔杵壓在他頭上道:“你這潑魔!怎將文筆壓我佛家弟子?若不快快取去,送他西行,我只一杵,先斷送你性命。”文明天王夢中恍恍惚惚,未及答應,那韋馱尊者早又提起寶杵劈頭打來,嚇得文明天王魂不附體,不覺大叫一聲:“打殺我也!”忽然驚醒,出了一身冷汗。眾宮娥慌忙抱住道:“大王為何驚跳?想是夢魘。”文明天王此時驚得酒已醒了,定定神說道:“這都是四個和尚弄的幻術。”宮娥們道:“大王夢魘,怎麼說是和尚弄幻術?”文明天王道:“我方才睡去,夢見三千諸佛叫韋馱將降魔杵當頭打我,故將我嚇醒。我想,這和尚前日在絃歌村弄韋馱顯靈,騙詐飯吃,也是此種伎倆,故曉得是他。”宮娥道:“這和尚既有這樣手段,也要算做有本事了。大王拿著他,何不就處死了,也完一件事;卻將文筆與金錠壓著他,倘或他弄神通走了,豈不連文筆與金錠都被拐去了!這叫做無樑不成反輸一帖。”文明天王笑道:“你哪裡知道,我拿這四個和尚,原非與他有仇定要害他性命,不過要興我文教,滅他釋教,若輕輕殺了他,誰人得知?何處傳名?故我將文筆壓住他,使他用盡佛法,受盡苦楚,不能脫去,方顯我儒家文筆之妙。”宮娥道:“大王算計雖好,只恐小小一枝文筆有多少斤兩?況他三個徒弟都有蠻力,一時拿動,卻怎個區處?”文明天王道:“這個只管放心,從來文武不同途。他三個徒弟縱有蠻力,只好使槍弄棒。這枝文筆奪天地之秀氣,吐山川之精華,他粗手夯腳怎生拿得動?”宮娥道:
“他雖拿不動,倘或去拜求一個有名的文人來拿,卻將如何?”文明天王道:“文人越有名,越是假的,怎拿得動?”宮娥道:“以天下之大,難道就無一個真正文人?”文明天王道:
“就有,也是孤寒之士,必非富家。我所以又得一個金錠壓著,他就拿得動文筆,也拿不動金錠。”宮娥道:“我聞他佛家中三藏真經,難道就算不得文章?”文明天王道:“佛家經典雖說奧妙,文詞卻夯而且拙,又雷同,又艱澀,只好代宣他的異語,怎算得文章?”宮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