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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落花的詩,果然要悲切些,才合這吊字的題面,但也不可過於這樣,以後妹妹用意總要開豁些才是。”婉香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寫寫便寫出許多傷心來。”麗雲道:“這也難怪姊姊傷心,總之這些話,那不曾傷心過的人,再也講不出一字來,叫我們便做不到這樣悲切。姊姊是沒了爺媽的,所以不拘什麼事情,總覺得自己苦惱,便起了自己憐自己的心,說說便又自己想自己,不知道日後要那樣的好。”
婉香聽了這話,卻句句打在自己心裡,不知不覺便滴下淚來,滿紙上都溼透了。綺雲道:“都是姊姊,說說又說起婉姊姊的苦惱來了。你瞧,這紙上都溼透了,叫他怎麼樣寫呢。”藕香道:“不做罷,咱們原想尋開心的,婉妹妹又傷起心來,咱們不如談談罷。”婉香收了淚道:“我也沒心做了,擱著罷。”麗雲笑道:“本來原說一家一首,你偏要奪第一,把所有的話頭都講盡了,叫人家不好做的意思,這也是天不容你,叫你自己傷心起來,做不出,便也只得歇了。好好,讓我來續下去罷。”說著便拈起筆來寫了一句:
細雨獨滋金谷草。 婉香揩了淚,撇手奪過筆來道:“誰要你這狗尾續上去。”說著早接上一句道:
暖風不醉玉樓人。
麗雲笑道:“我也是這一句,可見所見略同的,你說我的是狗尾,你怎麼又不出我的意見,那你這付心腸便是狗心腸了。”婉香聽得好笑,便道:“這會子隨你放刁去,回頭我問你誰是狗呢!”麗雲道:“你有本領,你換一句別的,才算你是大才呢。”婉香笑道:“這有什麼難處。”說著便要下筆。麗雲道:“且慢,你這句我料得到,讓我先和大嫂子說了,你再寫。你能不被我料著,我才服你。”說著便向藕香耳語道:“你瞧他寫什麼,你便講我早說是這個。”藕香嗤的一笑,點點頭兒。麗雲便靠在桌上,含著笑道:“我和大嫂子講了,你快寫,我瞧。” 婉香剛要寫,麗雲嗤的一笑,婉香心裡想道:“我若寫了,又是他心裡想到的,可不是被他笑話麼,倒不如不寫。”便向藕香道:“我認輸罷,他講的是什麼一句。”麗雲道:“嫂子別告訴他,讓他自己想去。” 婉香笑道:“我知道了,你全掛子用的詐術,只‘暖風不醉玉樓人’一句,哪裡是你想到的,你不過見我寫了,故意這樣講講,便再改一句,你也總說是你想到的。我費著心思來給你笑話麼!你這種狡猾法子,少到我這裡來使罷,你果然有了句子,我便認輸,你寫出來,我瞧。”說著,麗雲忍不住笑了。
藕香也笑道:“好嗎,麗妹妹,我講你猜不到他,他倒能猜到你呢。”婉香笑道:“可不是嗎,還強嘴呢,這會子我又要寫了,你又好說是你想到的了。”麗雲笑著來看,見婉香寫道:
可憐同此漂零況,生世無非暫寄身。
深巷無聲雨一樓,
麗雲道:“這起句出色,這真正是我想不到的。”綺雲道:“這一句卻與細雨暖風兩句一樣深刻。”藕香點點頭。見婉香又寫道:
光陰如水去悠悠,塵緣盡處原無我。 藕香道:“這句頗像禪語,真正越做越出神了,對句倒難呢。”婉香想了想,便寫道: 世事看來只有愁。
寫了這句,便向麗雲道:“怎樣?”麗雲笑道:“我看來也有些偏見,不是至言,你看世事都只有一個愁,我倒看來只有個情哩。”婉香笑道:“你總不肯說一個好字,罷罷,我不做了。”麗雲笑道:“我倒有兩句在這裡:
怪底繡囊容易盡,憐他彩筆等閒休。”
婉香聽了便笑道:“你講我做不出了麼?我再做十首給你瞧,這種句子也算得到落花詩上去麼?”麗雲笑道:“怎麼算不得,我拿兩個花字旁襯,難道丟了題面不成!”
婉香笑道:“隨怕什麼,便狀元卷子抄來的,我也不用。”說著,便把他兩句勾了,另寫道:
夢醒繁林能解脫,魂依芳草悟浮休。
天涯相遇多相識,一樣漂離悵旅遊。
婉香寫到此處,覺得詩思似潮湧的一般,便不住筆一直寫下道:
年年淪落悵迷津,已隔菩提第幾塵。
廿四風前如昨日,三千雨後不成春。
六朝金粉空中色,一代繁華夢裡身。
夜夜子規啼血盡,總為花果話前因。 麗雲看一句叫一句好,只見婉香又寫道:
天不由人信有之,等閒何必媚封姨。 人生搖落都如是,夢醒姻緣獨有誰。
藕香看著不禁點頭嘆息,走開來高聲吟這兩句,又走近來看婉香接著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