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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勁沒吱聲,心想:讓他去吧,衛毅這樣人是不會讓自己有一分鐘閒空的。趙勁走出掩蔽部,順壠坎向北走去。有的戰士在挖防空洞,有的用樹枝偽裝工事,有的低聲談話,有的背靠壠坎拉鼾聲。猛然,趙勁看見遠處有手電閃光,他罵:
“這不是成心給敵人通訊息?倒楣的傢伙!”就朝那閃光的地方走去。
戰士們蹲在潮得溼漉漉的工事中,從半夜趴到拂曉,從拂曉趴到太陽露頭。
“今天,就看今天了!”戰士們都這樣擔心地想。他們那缺乏睡眠的臉上,罩上一層焦慮的氣色。指揮員們,有的長久地望著樹影,樹影像是根本就不動;有的盯著手腕上的表,時針、分針就像睡著了。時間,在人們無限焦慮中,彷彿就壓根兒不行進似的。
“達達達達……轟!轟!”猛然,青化砭通向延安東川的溝口那邊,傳來槍聲跟手榴彈爆炸聲。戰士們全都抬起頭,伸長耳朵,渾身的汗毛孔,都張開了。大夥驚疑地互相瞧著,誰也不說話;可是各人心裡都在猜測:糟糕!大概敵人跟我們的偵察員們幹起來了,大概敵人發覺了我們埋伏的部隊。嗨,敵人就在青化砭溝口,勝利看起來很近;可是呢,勝利像是還在千里之外似的!
太陽打東邊山線上升起了一竿子高。延安東邊的大川道里,死沉沉的不見人的蹤影。風不吹樹不搖,天地間的空氣,像是凝結起來永不流動了。遠處的天空,影影糊糊的有幾架敵人飛機在繞***,大約是偵察什麼哩。
延安東川,離青化砭南溝口不遠的地方,有個小村子。村子裡的老鄉們都跑光了。
這工夫,從小溝岔走出來一位叫李振德的老人,手裡提著像短棍子一樣的旱菸鍋,朝村裡走去。他六十來歲,身材高大,肩膀挺寬,方臉上的顴骨很高,長長的眉毛快要蓋住那深眼窩了。花白的鬍子隨風飄動。
前四五天,每天麻麻亮,村子裡的人就上山躲敵人,上燈時光才回來。李振德不信敵人能佔延安。家裡人白天上山躲藏,他總不去。過去的經驗,他反過來調過去思量了好多遍:敵人進攻了幾回邊區,哪一回可打進來過?三月十九日那天,人家傳言送語:敵人當真佔了延安。他說:“延安是好佔的地方?那是咱們毛主席住了多年的地方啊!”村長給他講了我軍退出延安的情形,他還說:“土地革命那一陣,你還吃飯不知飢飽哩!年青人,沒經過陣勢。你呀,淨聽那些逃難的人瞎說亂道!”話是這麼說,究其實呢?李振德從聽到敵人佔了延安的訊息,就成天價坐在村邊崖畔上,望著大川裡的道路。往日,那條路上車馬來往,行人不斷,直到後半夜,還能聽到馱炭駱駝的鈴鐺聲。如今呢,那一溜一行逃難人用雙腳*#起的霧濛濛的灰塵,遮住了人民政權帶來的一切繁榮景象。他整夜,前後思量合不攏眼。一鍋煙的工夫,他就成十次心問口口問心:“我們土地革命那陣兒可有幾根爛槍呀!如今,我們氣勢多大啊!白軍敢來?它能招架得住?”他再瞧瞧自己多年來血一點汗一滴置買的盆盆罐罐,鍋灶農具,這麼,他對目下的時勢,就盡從好的方面去看、去想。
昨晚間,他的大兒子李玉山託人捎來口信,要他跟家裡人一道上山躲敵人。李振德心動啦:“玉山說要躲,可就要躲。
他呀,很精明,謀慮事情總沒差錯。”他對他的大兒子有一種特別的信任。李玉山在上川當區長,去年冬天因為工作努力得了獎。那時節,李振德捋著鬍子向人誇:“我家幾輩子人,就數玉山有出息。從我往上數三輩,都是黑肚子,‘李’字好歹認不來。玉山嘛,還能扛起竹竿胡畫札。土地革命那陣兒,玉山跟上我們赤衛軍拾子彈殼哩。如今,這後生倒當了模範區長啦!”
今天臨明,李振德打算跟上家裡人上山躲敵人。他正要起身,自己部隊上的一個偵察員跑來,請他作嚮導。還說有點要緊事情,千萬請他老人家勞累一趟,不要推辭。李振德一聽,躁了:“請我帶路?革命倒像是給旁人革哩!你聽著,我老漢多會都是把公事放在私事前頭的!”
偵察員笑著說:“對,對!算你老人家對革命有認識。走吧!”
李振德臨出門的時光,他的老伴說,家裡人去北山躲敵人。可是他返轉來,在北山沒找見人影。想必是敵人沒來,家裡老老小小也沒出來。他這樣推想,毫沒道理。但是他那熱窯暖炕,吸住他的想法,腿不由人就向家裡移。
他走到離延安東川姚店子村還有三四里路的地方,頭髮一根根地直立起來。我軍撤走了,敵人還沒來,像那戰爭中常見的真空地帶一樣:這裡空蕩蕩的,看不見煙筒冒煙,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