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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縱隊司令員照著蠟燭注視著作戰地圖。他清楚:我軍在西北戰場上立刻要從防禦轉入反攻了,可是在這邁進反攻的第一步的時候,西北戰局演變得格外複雜和艱險。
司令員把蠟燭放在身邊的窗臺上,來回輕輕地走著、籌思著。他兩天兩夜沒閤眼了,眼裡網著紅絲,眼皮有點發皺。他的臉瘦巖巖的越發黃了。
司令員身邊的一個參謀靠牆站著,頭微微低著睡熟了。
司令員又端起蠟燭,眼睛緊張地在地圖上轉動。
旅長陳興允和旅政治委員楊克文走進來,一聲不吭地站在司令員身後。陳旅長推起帽子,用左手輕輕地搔後腦殼。楊克文盯著窯洞的角落在緊張地思量什麼。他倆,口乾舌燥,又疲勞又焦急。他倆把指戰員激憤和焦灼的情緒全給帶來了。這窯洞剛才還是很清靜的,目下卻充滿著一種捉摸不定的悶氣。原來,鬍匪整騙三十六師(軍),順長城增援榆林,很快地進了榆林城,而且又馬不停蹄地從榆林南下,準備打擊我軍。
西北野戰軍從榆林城郊撤退以後,就準備在榆林城南四十里的歸德堡附近,消滅從榆林南下的三十六師,但是敵人滑得像泥鰍一樣,一溜就鑽入魚河堡,我軍沒有撈住敵人。昨晚間,部隊翻山過嶺又運動了一夜,準備在魚河堡到鎮川堡中間的公路上,消滅西北戰場上驕橫一時的三十六師,可是又沒撈住戰鬥的機會。
西北野戰軍從八月初向榆林前線開進,到今天整整十五晝夜了。戰士們在這十五日十五夜中,不是浴血奮戰就是急行軍轉移。榆林城快要開啟了,上級可又決定撤退;現在說是打三十六師,可是屢次不能下手;再加上踏沙窩、冒風雨、飢餓、寒冷、疲勞,因此戰士們急著要打仗,恨不得把敵人抓住撕碎!
“今天晚上是非打不可了!”陳興允和楊克文覺著,司令員也在謀慮這個問題。他倆心情緊張,眼裡閃著說不清的躁氣,可是怕打斷司令員的思索,所以不聲不吭地站在那裡。直到楊克文打了個噴嚏,司令員才注意到他們。司令員親熱地跟他們握手,要警衛員給他們搞水喝。
楊克文氣憤的說:“哼,三十六師這樣驕橫!”
陳興允咬牙切齒,說:“它驕橫?我們偏要摸摸老虎屁股!”
司令員心情沉重。他看看他倆那剛毅而焦急的臉色,說:
“很惱火?要不得,同志,我們能把敵人拖到這無定河邊,就是很大的勝利。從全國範圍看,我們吃點子苦把敵人背上,是很有意義的。何況我們還在想辦法整治它哇!”
“我們能把敵人拉到這裡,就是勝利。這一點我們早就知道,可是……”陳興允、楊克文一邊這樣想,一邊又覺得司令員的話裡有話,可是司令員既然不說明,那就是不便說明。他倆按壓住想要探問的心情,可是,不由得又想:也許陳賡兵團從風陵渡渡過黃河向西安……或許劉鄧大軍又有什麼出敵意料的……
司令員問:“部隊宿營咯?”
陳興允說:“宿什麼營啊!部隊統統在下邊溝裡擺著,準備繼續走!”
司令員開啟白銅煙盒,陳興允、楊克文各取了一支菸,他也取出一支。他把煙的一頭在煙盒上用力磕著,說:“是的,不但準備走,如果偵察員剛才報告的情況確實的話,我們還要準備打。”他對楊克文說:“你回去掌握部隊。要是情況確實,要是彭總命令打,部隊就立刻出發。趕拂曉也許會幹起來。”又對陳興允說:“野戰軍司令部就挨著你們後衛部隊駐,彭總在那裡。你去彙報情況,接受任務。情況是這樣的:今天,我們準備在鎮川堡和魚河堡之間消滅敵人,可是敵人不是一直順鹹榆公路直撲鎮川堡,而是繞了一個***——從魚河堡渡無定河,沿河南岸的黨家岔下來。看樣子,敵人或許是明天拂曉再渡無定河,佔領鎮川堡。”
陳興允說:“這些情況我清楚。”
“不,問題不在這裡。”司令員指著地圖,說,“剛才,據偵察員報告:鍾松率三十六師師部又兩個營從無定河北岸向鎮川堡推進,兩個團在河南岸掩護。這情況是不是可靠,還不一定。我已經再次派人去偵察了,不過,你先去向彭總請示,也許彭總那裡還有新情況。”他看了一下地圖,又說:
“如果偵察員報告的情況是確實的,如果彭總決定打,那我們趕拂曉就在鎮川堡以北,截擊鐘松的師部和他的兩個營。可是,還有問題:假使這一仗可以打,打起來對我們有多大的好處?……”他來回輕輕地走著,思量了很久,又說:“總之,你給彭總把情況報告一下。總部怎麼決定,我們就怎樣執行。”